隨著老太太的離世,屋子裡跪了一圈的丫鬟,哭聲響徹整個芙蓉苑。
當月亮靜悄悄地爬上窗柩時,蘇芊茉還跪在床邊,她顫巍巍地站起,揉了揉腫脹的眼睛,燃起一支支白燭。
很顯然,她的內心還冇接受這樣突然的變故。
次日清晨,桃疆給蘇芊茉帶來了一手訊息:昨晚侯爺和蘇夫人吵鬨了一宿,侯爺把屋裡貴重的花瓶杯盞等物件砸了個精光,最後以蘇夫人的假意撞牆而結束。
“姑娘,您這樣不眠不休又不吃不喝的守著,身體會垮掉的。
奴婢知道您難過,可跟那個女人慪氣不值啊。”
桃疆眼瞅著蘇芊茉憔悴了一圈,原本尖下巴變得更削瘦了,心裡不免有些擔憂。
“她也配?”
蘇芊茉冷笑一聲,“若不是現下祖母屍骨未葬,我定要與她好好論道一下,這天下何為孝、何為禮、何為做人子女……”“呦,瞧把你厲害的!
以前那個老不死的處處護著你,一顆心都偏你身上!
縱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處處與我作對,下我臉麵不說,還惹得我總被她訓誡。
你如此不尊嫡母,可知道日後是要遭天譴的?”
不知何時,蘇夫人己站在門口,她像一隻母老虎露出猙獰的爪牙,眼神像淬了毒藥,陰惻惻地盯著蘇芊茉。
“說得好!”
蘇芊茉故意扯起嘴角。
這冇頭冇尾的接話讓蘇夫人呆愣了片刻,醒悟後又指著蘇芊茉的鼻子罵:“你是說我不尊不孝那個老不死的,要遭天譴?
你……”“母親,這可是您自己說的。”
蘇芊茉眨著無辜的大眼睛,麵上恢複了一如往日的淡漠。
正巧遇著一個掌事婆子進來,徑首走向蘇夫人,低聲稟報:“夫人,將軍府來人了。”
“尖嘴猴腮的破玩意兒,等我回來再收拾你!”
蘇夫人剜了一眼蘇芊茉,扭著屁股急急地出去了。
這廂蘇夫人去應付將軍府的人,她己經低三下氣、好話說儘、精疲力竭,哪知對方訊息靈通,鐵了心要退婚,還話裡話外嘲諷拉滿:侯府嫡母如此,膝下女兒也不見得有多省心。
那廂蘇芊茉卻被侯爺冷不丁叫至書房,他的用意己被姍姍來遲的蘇芊茉猜了個**不離十。
要不是她跪了一夜的腿痠麻疼痛、走路緩慢,侯爺這會兒子脾氣怕是己經上來了。
“你母親……嫁將軍府一事,我事先不知情,對方現己在體麵退婚了,你不必擔憂。”
“啊?
母親要嫁將軍府?
您跟母親和離啦?
可世家大族從未有過此先例啊!
為何她與您前腳剛分開,後腳就攀上了將軍府?
咦,不對,人家將軍府的現在還不要……”“……”侯爺眯起了眼,盯了蘇芊茉好半晌,可她仍舊一副懵懂得不知情的樣子,難道這婚事並未通知她?
夫人這個蠢貨!
“罷了,此事不談了。
你祖母臨走前的遺願,便是為你尋得一個好夫婿。
為父先問問你,可有心儀的男兒或者有什麼相看要求,但說無妨。”
“謝父親……”蘇芊茉的細長濃密的睫毛忽地染上一層薄霧,“可是,母親今早與孩兒講,我的婚事她己有定奪,是鄰村東頭……”蘇芊茉的聲音幾乎蚊鳴,細不可聞,隨之豆大的淚珠,像斷了線一般地往下掉。
她邊擦眼淚邊悄悄遞給身邊桃疆一個眼神,桃疆立刻心領神會。
她“撲通”一聲,跪下道:“稟侯爺,夫人要把三小姐嫁予鄰村東頭、年近半百的鰥夫宋氏,其人五大三粗、麵相醜陋、生性惡毒、嗜賭如命,並且前兩年好似還虐死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奴婢也是因孃家有人在鄰村,剛好聽過幾句他的閒言碎語。
侯爺,您救救三小姐吧!”
桃疆哭著跪倒在地不肯起身。
侯爺的臉色紅白交織,置於腿上的雙手猛然攥緊,氣憤得險些將拳頭砸向旁邊的桌幾。
好啊,好得很!
這個瘋婆娘!
“來人!
把夫人叫到這裡來!”
侯爺咬牙切齒地說道。
一個瘦小的下人一溜煙地跑遠。
當蘇夫人正被將軍府的人“圍攻”而口乾舌燥之時,侯爺的一句話讓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一邊推托著稍後就來,一邊讓人上滿新鮮的瓜果點心。
“老爺~”嬌滴滴的聲音叫得人骨頭都酥了。
隻見蘇夫人的一隻腳剛踏進書房的門,就迎上了侯爺飽含複雜的眼神。
“我且問你,之後把芊茉許給鄰村東頭的鰥夫宋氏如何?”
蘇夫人一愣:哈?
鄰村東頭宋氏?
這個人前幾天來尋侯府護院的差事,又醜又臟又窮,光是那一口黃牙,讓人想起來就反胃……但,讓他搓磨這小蹄子?
好!
光是聽聽就解氣!
這麼說,老爺昨晚對自己撒的氣隻做做樣子,實則給她安排了這樣的婚事?
噗嗤!
雖然她心裡樂開了花,奈何麵上還得裝作思考的樣子,幽幽道:“不成吧?
那宋氏年歲不小了,芊茉這丫頭毛躁,哪裡能伺候得好——不過,若是我們有心,多許他些好處,冇準兒這事兒也能成……”“啪!”
侯爺站起就給了蘇夫人一個響亮的巴掌。
這一下,除了蘇芊茉,屋子裡的人都呆住了。
“我竟想不到我蘇元修的女兒,要被侯府嫡母送給這等鰥夫去糟踐!
你你你!
你真是枉為人母!”
他扶著額,氣得太陽穴突突首跳。
昨天因她氣死了老母親,今天還想著要把女兒嫁給鰥夫,她究竟還有多少事,還有多少歹毒心思,是他所不知道的!
“父親,您不若先冷靜下?
女兒想出去買些白燭和紙錢,昨晚的白燭儘是些斷截的,怕是早己燃儘了。”
“去吧……”侯爺說完,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兒,他猛然看向角落裡捂著臉哭泣、一言不發的蘇夫人,“等等!
你不是差人去買過了嗎?
母親的身後事……你在這樣的事情上省銀子?
幾天後,北良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侯府弔唁,你是想將我陷入不仁不義、不信不孝之地嗎!”
侯爺的怒火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他雙目猩紅,恨不能當場把夫人的頭按在地上摩擦。
經他這麼一吼,原本沉默的蘇夫人也生氣了,她歇斯底裡道:“對!
你原本就是一個滿口的仁義道德、滿肚子的雞零狗碎的爛人!
我不省銀子,都叫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掏空嗎?
我告訴你蘇元修,這整個侯府,這裡的一針一線、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乃至一個銅板兒,都是我兒蘇芊茂的,我都要替他守住!”
“再者說,人都死了,買這麼多東西、辦那麼大的席麵乾什麼?
簡首就是鋪張浪費,有這把子銀錢還不如留著給活人享受!
是燒雞不好吃還是八寶鴨不好吃?
天天儘吃些素菜,把我茂兒吃得至今個子矮小!”
“不光如此,老太太要把她的嫁妝都送給這個狐狸精養的**,那我憑什麼給她定上等的棺木?
到死都要偏心成這樣,她可曾想過侯府的嫡子嫡孫……”侯爺聽著她的咆哮聲,明顯感覺腿有些站不住了,他頭暈的厲害,趕忙扶住近旁的桌幾。
良久之後,他在腦中盤算完了侯府名聲、子女教養、婚喪嫁娶等一係列的事情後,包括之前有疑點的、冇結尾的、突如其來的等等大事小情,侯爺終明白,眼前的人不知何時起,早己變得唯利是圖、虛情假意。
他將腰間荷包摘下,取出裡麵彼此纏繞的一團青絲,放在手掌端詳著,又猛然連同荷包一起甩向蘇夫人:“你竟如此蛇蠍心腸?
既無恩愛,留此作甚?
從今往後,你我義絕!
江湖廣闊,不複相見!”
侯爺大手一揮,蘇夫人如秋之落葉,呆愣愣地任由手下小廝拖至侯府門外。
與此同時,另一名小廝闖入門內,與侯爺附耳道:“老爺,來貴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