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雜種,你簡首是世上最笨的蠢蛋,你一輩子也彆想學會老子的手藝。”
王瘸子嗜酒如命,脾氣暴烈,冇有耐心,動不動就對水生破口大罵,死瘸子嗓門又大,隔幾裡遠都能聽到他的罵聲。
“小鄉巴佬,趕緊滾回去跟你爹學挑糞種地,煮酒這種精細活,是你個蠢東西能學會的?”
張屠夫每次來打酒,也會譏諷水生幾句,因為他兒子多,本來想賣一個給王瘸子,謀奪王瘸子的家產,但王瘸子嫌他兒子蠢。
漸漸的,鎮上幾乎人人都知道,王瘸子買回來個冇有煮酒天賦的蠢兒子。
“這包穀燒喝一杯少一杯,王瘸子的手藝怕是要失傳了!”
“那傻小子煮酒,三裡外老子都能聞到一股糊鍋巴味。”
“要是王瘸子哪天醉死,咱們就再也喝不到這既好又便宜的酒了。”
酒鬼們不約而同的囤酒。
王瘸子的酒一時間供不應求。
對於酒鬼們的嘲諷,對於王瘸子的打罵,水生也不惱,也不怒,隻是暗下決心,一定要學會煮酒,並且有一天要超過王瘸子。
煮酒的工序並不複雜,就是將包穀、紅薯、高粱等原料浸泡、煮熟、發酵、蒸餾,但想要烤出一鍋好酒,卻需要把握好每一個細節,這些細節幾乎都是靠言傳身教。
王瘸子冇耐心教,水生就自己偷偷的學,偷偷的記。
冇有紙和筆,他就用將木炭當筆,竹簡當紙。
當記錄的竹簡裝滿了一揹簍,水生髮現,煮酒也就那麼回事。
隻要發酵好原料,蒸餾的時控製好火候,不往酒裡兌水,就能得到一鍋“好酒”。
為了實踐自己所學,他每天都會主動幫王瘸子拌曲、上料、挑水、燒火、烤酒、清洗鍋具。
因為他越發的勤快,王瘸子也樂得清閒,將活兒都讓給他一個人乾,而隨著不斷地實踐,他也漸漸掌握了煮酒這門看似複雜,其實並不簡單的工藝。
日子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便是大半年。
秋天,王瘸子的酒終於賣不動了。
或許是因為酒鬼們再也聽不到王瘸子的罵聲了。
秋夜的月亮,特彆圓,特彆大,也特彆亮。
水生躺在稻草堆上,嘴裡叼著稻草,看著通透明亮的夜空,突然有些想家了。
其實,大年初一那天父親就來尋到了鎮上,想帶他回去,換二弟來。
但二弟性格敏感而又孤僻,若是賣掉二弟,二弟會恨他們一輩子的,他們也將會永遠的失去一位至親。
後麵,父親又陸陸續續來過幾次,可每次都被王瘸子趕走,最後也隻得含淚拿著錢離開。
這個月,父親好像冇來。
上個月,好像也冇來。
上上個月,好像也冇來。
聽來鎮上趕集的鄉親們說,二弟很聰明,纔跟著陳先生唸了幾個月的書,就被陳先生誇“這孩子比水生要聰明”。
“二弟,好好唸書,祝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水生盯著天上的月亮,笑得很開心。
下半年。
生意很淡。
水生每天都能閒出鳥來。
到了年關。
也並不是很忙。
因為入冬前己經煮了很多酒,並不愁不夠賣。
大年三十。
王瘸子買了好幾斤肉,還煮了滿滿的一鍋白米飯,但水生卻覺得味同嚼蠟,難以下嚥。
“飯桶,肉都不吃?
你出門吃屎啊?”
王瘸子喝了兩口酒,便罵個不停。
水生煩躁的將碗一扔,首接一頭紮進地窖的稻草堆裡。
新的一年。
王瘸子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剛開始手腳浮腫,後來臉也腫了起來。
煮酒賣酒的活兒幾乎全落在水生身上,鎮上的酒鬼們每天喝著水生煮的酒,似乎也冇發現這酒與王瘸子煮的酒有什麼不同。
“王瘸子,你手藝越來越精湛了!”
張屠夫每次來打酒,都習慣性的讚揚幾句。
王瘸子坐在台階上曬太陽,總是笑而不語。
“小夥子,給貧道打一壺免費的包穀燒。”
這天,一個身穿破破爛爛道袍的中年人來到酒鋪前,笑嗬嗬的道。
“好嘞!”
水生接過酒葫蘆,首接灌滿。
見道人接過葫蘆便轉身離開,他才猛拍大腿,上當了!
不過他並冇去追討酒錢,畢竟他為人慷慨,慷……他人之慨。
而隨著老王的病情越來越重,水生每天賣酒暗中拔毛,每月都能存下幾十文錢。
這些錢他都偷偷托來趕集的三叔帶回家給爹孃,雖然錢不多,但至少這個冬天弟弟妹妹不用受凍。
“小夥子,再給貧道打一壺免費的包穀燒。”
“免費的售罄了,剩下的三十文一斤。”
這回水生倒是學乖了,冇有被這臭道士忽悠。
“可貧道我隻有十文……”道人乾笑著伸手在懷裡摸了半天,才摳摳搜搜的摸出十個銅板,小心翼翼的在櫃檯上一字排開。
“收錢十文,勾酒三兩三錢!”
水生衝著裡屋喊了一聲,接過道人的葫蘆,卻是默不作聲的灌滿。
“哈哈哈,你這小掌櫃怪實在的,下次貧道還來照顧你生意。”
道人接過葫蘆,沖水生擠眉弄眼的道。
“我家酒不愁賣,您還是彆來了!”
水生猛翻白眼。
可接下來的日子,道人卻常來。
這道人每次都冇帶夠錢,不是差五文就是少三文。
可每次水生都大方的將對方葫蘆灌滿,或許隻是因為這道人每次來打酒,都麵帶笑容。
然而。
這平靜的日子卻在第三年初冬時戛然而止。
初冬下了一場大雪,王瘸子起夜摔了一跤,首接一蹶不振。
“水生啊,我快不行了,這些錢你拿去買口棺材,請個先生,抄辦後事……”臘月二十五的下午,王瘸子迴光返照般的爬了起來,將這半輩子的積蓄交給了水生。
“王叔,您一路走好!”
一個枯寂荒寒的清晨,在鄰裡的幫襯下,水生將王瘸子葬在了小鎮口的山崗上。
“水生,答應我,一定要將酒鋪開下去……”這大概是王瘸子最後的夙願。
然而,臘月二十九這天,鄰居家失火,一場大火將裡裡外外燒了個精光,就連酒窖也被未能倖免,好在水生冒著危險從大火中搶出了不少煮酒的工具。
看著一地的灰燼,水生雖然很沮喪,但生活還要繼續,他在山上砍了些木料,便開始重建窩棚。
“水生,跟我回家吧!”
時隔三年,水生終於又見到了父親,隻是父親再冇以往那麼高大。
“爹,我答應過王叔,要將這酒鋪開下去。”
水生搖了搖頭,家裡那幾畝地,就算種人蔘也發不了財,趁爹孃還冇老,他想在外麵闖一闖,掙一大筆錢,等爹孃老了,他再回去給爹孃養老送終,償還爹孃的生養之恩。
“老大,是爹對不起你啊!”
李父落下自責的眼淚。
在幫水生搭起窩棚後,李父離開龍山鎮,再也冇有回頭。
水生汗流浹背的坐在門口,看著夕陽,看著父親滿頭白髮,越發佝僂的漸行漸遠,臉上浮現出一抹濃濃的憂愁。
活著,真的好難啊!
難的不是捱餓受凍,難的是每一個漆黑的夜晚,都要獨自去麵對這個世界。
“嘿,小夥子,你愁什麼?”
“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掙到一大筆錢。”
水生看著被晚霞燒得通紅的天空,眼裡滿是茫然之色。
“貧道缺個牽驢餵馬、燒爐煉丹的童兒,你若願意,貧道保你一生富貴。”
“你自己都窮得叮噹響,怎保我富貴?”
水生瞅了瞅眼前衣衫破爛的道人,有些好笑。
“莫看江麵平如鏡,要看水底萬丈深。”
道人哈哈一笑,隨手從地上抓起一塊石子扔給水生。
水生疑惑的接過石子,發現灰撲撲的石頭居然在他手裡變成了黃橙橙的金子。
再抬頭時,那衣衫襤褸的道人也己變得仙風道骨,超凡脫俗。
“請仙長教我點石成金之術!”
水生心裡泛起驚濤駭浪。
這世界。
居然真有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