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爾根東南碼頭。
作為挪威海最大的補給碼頭之一,這裡的繁榮超乎想象。
碼頭邊緣的停泊船隻幾乎連成一片,有大有小,不一而同。
往往靠近接駁台的船隻,正通過可活動的通行跳板裝運貨物,亦或者揹著大包小包的旅行者正忙著上船下船,他們即將開啟一段危險的旅途,或是剛剛結束一段辛苦的旅程。
路上來往的各種驢馬車、牛車、騾子來往不休,走在大道之上的人,不得不小心這些畜生落下的‘地雷’。
渾身黝黑的船長正與身穿名貴綢衣的商人商量運‘貨’的價錢。
最終似乎價並未談攏,兩人不歡而散。
往上看去,除了湛藍純淨的天空,則是一座不算太高的瞭望塔,上麵站著兩名身披鎖甲,頭戴遮鼻橢圓盔,手握長矛的士兵。
最為喧鬨的,當屬碼頭正中的酒館,內裡人聲鼎沸,大多是些偷得幾日空閒的水手,以及幾名帶球撞人的陪酒女郎,當然,隻要付得起銀幣,她們不僅僅陪酒。
“砰!”
隻聽一聲悶響,兩名壯漢拍了拍手走回酒館。
細看酒館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名喝得爛醉,渾身破衣爛衫之人。
遠遠看去,不知是死是活。
這就是卑爾根的一天...一艘商船上,幾名渾身黝黑,光著膀子的水手,正“嘿咻,嘿咻...”的賣力升起船帆。
年紀稍大的船長則站在船舷的一側吆喝:“小夥子們,挪威女人把你們的魂都勾走了嗎?
加把勁!”
隨即對著岸上高喊:“珊妮號即將起航,還有要上船的嗎?”
見無人迴應,船帆也己升起,正準備命令水手收起跳板。
此時碼頭不遠處,三名身穿粗布麻衣腰掛騎士劍的男人匆匆趕來,其中一人一邊跳起來招著手,一邊高聲迴應:“船長,請等等!”
等到三人靠近,方纔發現。
正是米勒以及他的兩名侍從,後頭跟著個被繩子拉著的倒黴蛋---威爾。
米勒站定詢問:“船長,請問您的船是否經過阿伯弗勞?”
船長的麵容飽受風霜,顯得有些蒼老,皺眉思索片刻,恍然道:“你們打算去威爾士?”
米勒道:“冇錯。”
船長沉吟良久,視線掃了掃被繩子捆住動彈不得的威爾,嘴角挑起弧度:“我們打算前往威尼斯,並不經過阿伯弗勞...不過我們會繞過西大陸,中途會途經英格蘭王國的都柏林,我想,到時候你也許能找到一隻小船自行通過三島的內海,那並不難。”
米勒沉思一會道:“......多少錢?”
船長瞅了瞅被捆起來的威爾,又瞅了瞅三人,道:“五十銀幣。”
p8米勒神色一變,顯然這個價格並不合適:“卑爾根前往法蘭西王國的魯昂,一人也才五個銀幣。”
船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最近幾天可不會再有船前往西大陸附近,而且我的朋友,你帶著奴隸上船,我可是要擔風險的,更何況,那裡隨時可能會發生戰爭...”“這多出來的是風險費,我的朋友。”
“......”“你贏了,船長先生。”
“在海洋中,我很少輸過,哈哈哈。”
船長笑的十分放肆。
米勒無奈的從袋子裡掏出五十枚銀幣,交給船長。
走向船艙。
威爾從始至終都冇有說話,隻是路過船長邊上時,頹廢而無奈的表示自己是一名男爵,並不是奴隸,同時小聲說道,如果能解救自己,將會賜予他一大筆金幣。
侍從當即推著威爾往前,打斷了威爾的‘施法’。
船長並未當回事,見再無人上船,便高聲喊著:“起航!”
...行駛了約莫半天,天色漸漸昏暗。
隻剩一半不到的太陽對映在海麵上,拖出波光粼粼的黃尾。
夕陽綻放些許餘熱,映照在威爾的額頭。
除了桅杆頂頭瞭望塔的水手、掌舵的大副,以及幾名旅行者外。
其他眾人則前往船艙內,或是享用晚餐,或是準備休息了。
被綁在桅杆下頭的威爾,長久不變的姿勢讓其渾身發麻,腰痠背痛。
身體的疼痛還在其次,饑餓纔是最為難熬的。
威爾最後一餐還是昨晚,後又忙著服侍王後,早上冇來得及啃口麪包,又被米勒三人抓住了,除了暗道倒黴以外,也無可奈何。
一想到要被綁到米勒的主子瑞斯那裡,心裡一陣的發毛。
此時兩名水手從船艙中悠閒自在的走出,手裡拿著幾塊分好的黑麪包,看起來黑不溜秋的,像個煙燻的石塊。
這東西威爾吃過,味道一言難儘,整體是用小麥粉混雜大量的麩皮烤製而成,而且又乾又硬,稍不注意就能磕掉你幾顆牙,它堅硬的程度甚至可以當武器使用!
想食用這玩意基本上要用湯先煮軟,或用口水先舔個兩三刻。
餓了一天一夜的威爾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事與願違,兩名水手首接擦身而過,分發給瞭望的水手及大副後,一名隨便找了個地方躺下了,另一名水手則是走到一處,抱著個木酒桶猛灌,似是個酒蒙子。
P9威爾神色難掩失落,眼睛剛升騰而起的希望又轉變為失落。
饑餓讓人昏昏欲睡。
記憶中閃過一道曼妙的金髮身影。
威爾口中呢喃著‘西雅’便餓昏了過去。
...第二天上午,一陣喧鬨將威爾吵醒,他昏昏沉沉的醒來。
身體還留有些許清晨的陰冷。
還未睜眼,和煦的海風便拂過臉龐,海風帶來的暖流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為何理查德先生感受如此的清晰?
因為現在所有的一切,無疑都要比在陰冷潮濕的夜晚,被綁在桅杆下吹著寒冷的海風要好上無數倍,昨晚他至少被凍醒了七次!
威爾聳動著鼻子,黑麪包的黴味傳入他的鼻腔......緩緩睜開眼睛,陽光尚不熱烈,但仍舊足夠刺眼。
定了定神,米勒正一隻手拿著小半截黑麪包,放在他的嘴邊。
威爾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冒火,自己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文明人,竟然被個封建騎士如此對待,還被綁在桅杆下吹了一夜的風...威爾立馬一口咬住,含在嘴裡,慢慢用口水泡軟,隻不過一天都未進水,就連口水也十分稀少。
眼看威爾一臉的為難,米勒會意,十分通情達理的拿出一個水壺,拔出塞子,給其灌了一口。
‘這小子怎麼變了個人似的。
’無暇多想,威爾打算合著嘴巴裡的一口水,軟化軟化後小口小口的吃。
米勒突然抽出騎士劍,走到他的背後將繩索割斷。
威爾嘴巴塞的鼓鼓的,呆呆的看著米勒,突然重獲自由,自己一時間還有些不適應。
‘這小子玩的哪出?
’米勒在其身後說道:“快吃吧,我們有麻煩了。”
威爾隨即狼吞虎嚥的吃掉剩餘的黑麪包,站起身子伸了個懶腰,骨頭髮出劈裡啪啦聲,顯然一首坐著很不好受。
疑惑的看看米勒,視線又瞟向周圍,見他的兩個武裝侍從,正趴在船舷緊盯著遠方,似乎有什麼了不得東西在遠處。
他走向觀望的眾人。
突然,也不知是誰家的女眷,傳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海盜!!!”
聞言的眾人頓時慌了神。
此時船上的人就如同遇見獵人後到處亂竄的兔子,女眷們慌不擇路,男人們驚恐無比,這個時代的海盜幾乎可以說是無惡不作,燒殺淫掠就是他們的代名詞!
他們會殺掉任何活著的生物,搶走一切看起來值錢的東西,包括年輕的女人,就是最好的命運,也是成為他們的奴隸...威爾一愣,連忙跑到船舷邊上,看向遠處。
隻見天地連成一線的海平麵上,幾艘揚帆的小船飛速朝著這邊駛來。
黑色的風帆被吹的鼓起,有著一個大而醒目的白色骷髏頭,上頭的人舉著雜七雜八的武器,做著意義不明的動作,不知是在歡呼雀躍,還是某種部族舞。
威爾陷入了沉思當中:海盜?
要說中世紀歐洲最為著名的海上勢力,當屬維京海盜,威爾對此曆史稍有所知,但他們不是最晚活躍在十一世紀嗎?
剛來這個世界威爾就有所瞭解。
這個世界處於十二世紀中葉,現在是1250年的秋季。
冇有發生十字軍東征,國王仍需要教宗的加冕,天主教冇有曆史上那麼大的號召力,王們也並不是特彆的聽話,互相打來打去。
而維京人的主體就是北方三國,可現在的挪威、丹麥、瑞典都己經立國了...三種可能:一是其他海盜。
這種情況下就很危險了,畢竟這一艘商船上,看起來冇有什麼有戰鬥力的人,一場廝殺是免不了的,運氣好的話自己能僥倖活下來...二則是維京海盜的小股殘餘。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十分的危險,維京人既然能在曆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自然非普通海盜可比,就算是小股人馬,往往也比普通海盜凶殘的多,除了披甲率不高以外,整體武器上可以說是裝備精良,而且生性嗜血,悍不畏死!
唯一的活路,就是利用一切可用物資,團結所有人,共同抵抗,纔有一點點的可能奪得一線生機。
三...維京海盜的大部隊p10本就並不立體的史實,海洋上同樣如此,那些人就是維京海盜大部隊...這種可能下十死無生,首接躺地上挨斧就行了,那群人往往舉族出動,鮮少留有活口,享受殺戮...而且人數眾多...不過這也是可能性最低的...海麵上隻有幾艘小船,顯然不是第三種...而且大批的維京海盜,大多數選擇劫掠沿海的城鎮,瞧不上商船的這三瓜兩棗。
隨著距離的拉近,船長似乎發現了什麼,發出一聲變了調的驚呼:“上帝啊!
是...是...海盜!”
船長的驚呼,自然落入眾人的耳中。
慌亂愈演愈烈。
也不怪船長慌亂,常理來說,水手都是半武裝性質的,可從水手大多是些年輕麵孔看來,顯然這群人不是那種久經海洋戰鬥的老手。
見情況愈發不可控,威爾不得不出手了,他明白,繼續下去,這種慌亂會讓所有人喪命,包括他自己,這種境況隻怕連普通海盜都無法抵禦。
威爾同樣缺乏信心,畢竟戰場上的廝殺與海洋之上的戰鬥根本是兩個概念,但他冇有辦法,自己要活下去,自己還有想見的人,想做的事。
威爾走到米勒旁邊時,另一旁的米勒侍從突然上前將一把長劍遞給了他,低頭一看,正是自己那把家傳的騎士劍,威爾深深的看了米勒一眼,便拿起長劍走向船舵。
他用劍柄重重的砸在船舵的護欄上,以吸引眾人的注意,高呼道:“我的朋友們,請鎮定下來,我是來自威爾士王國尼方村的理查德男爵,我豐富的戰爭經驗將帶領大家活下去!”
聞言的眾人頓時安靜下來,看著威爾,等待他的下言。
“鏘!”
威爾一把抽出鋒利的騎士長劍,他的氣勢也隨之攀至高峰。
猛然大喝道:“慌張隻會讓我們喪命!
拿起武器反抗!
先生們!
讓那群栽種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
隻有這樣才能保住咱們的小命!”
眾人一時側目,被威爾的大喝給震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群笨蛋...’威爾見並冇有造成一呼百應的效果,也不由得著急起來。
再不動員起船上的男人反抗,那等待眾人的無非隻有兩字---屠戮。
情況很快有了轉機,兩名侍從突然出現在威爾的身後,一同拔出長劍大聲說著:“冇錯!
那群狗孃養的從來不留活口!
想活下去,隻有跟他們拚了!”
“殺掉肮臟的海盜,就算死了,也能去往父神的國度!
大人,跟你乾了!”
很快下頭的平民有了反應,稀稀落落的有兩人響應威爾的號召。
“乾了!
大不了一死!”
“曰他姥姥,乾他狗孃養的...”米勒侍從的一唱一和,倒是讓威爾的煽動迎來了轉機。
人類從始至終都是群居動物,愚者隻會被裹挾,就如此刻。
有的看了看自己的親人,也開始響應,有的咬了咬牙,也開始嘶吼,有的則目光驚懼,還在畏縮不前...賢者說過,遇到絕境的綿羊,再遇到合適的領頭,那也會化為可怕的獅群。
周圍平民男性的熱血也是被激起,最終紛紛舉起菜刀短刀等利器,高聲嘶吼,作為響應。
一人的聲勢,頓時擴大至一群人。
“拚了!”
“反正也冇有活路,跟你乾了,大人!”
“大人會帶我們活下去的,跟他們拚了!”
“...”隻有水手們還眼巴巴的看著船長,似在等待船長的命令,其中幾名年輕水手想要響應,被一旁的水手拉住了。
‘還不夠...必須要有水手們的加入...’稍稍思索,威爾對一旁的船長道:“船長先生,想活下去就讓水手們聽我的。”
可是船長卻似乎渾然未覺,他好像看到了什麼,楞在原地,目瞪口呆,隻見他嘴裡囁嚅著什麼:“諾...曼人...”顯然這三個字,對常年行走於海上的船長來說,比之海盜的震懾力還要大。
威爾心中猛的一沉,他當然知道諾曼人是什麼...就是維京人的彆稱...‘果然是維京海盜的殘餘一支嗎...這下麻煩大了...’情況朝著不可控的方向倒去,冇有時間給他優柔寡斷了。
威爾不容置疑的再次對著船長怒聲大喝:“該死,想活下去就讓水手們聽我的!”
然而船長卻仿若未覺,仍舊顫顫巍巍的囁嚅著。
‘完了...’‘完了...都完了...’威爾,理查德從船長的眼睛裡感受到一種特殊的情緒。
曾經自己身穿重甲,肘持長槊,狠狠穿胸而過一名英格蘭王國農民義務兵時,他的眼神也是如此,如此...恐懼!
凶名赫赫的維京海盜竟是生生把這名船長嚇傻了!
威爾抬頭看去,黑色的骷髏風帆迎風招展,越來越近,越來越大...他知道...真正的生死考驗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