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賊首收了角弓，打馬到張耀宗身前，居高臨下。

張耀宗部的人都握緊兵刃，這夥山賊和之前的那夥明顯不同，雖然大部分仍是衣不蔽體，但也算的上是亂中有序，各個小頭目都甲冑鮮亮，軍械精良，那賊首不發話，竟也無一人叫囂，一時間，也有陣陣肅殺之意。

張耀宗回頭看看跟著自己的袍澤，無人不染血，無人不負傷，剛剛一番血戰己然死傷過半，再回頭，那紅甲女賊首坐在馬上，冷冷的看著他。

張耀宗想要收刀，隻是刀早己捲刃，入不得鞘，索性擲到地上，抱拳道：“誤入貴寶地，無意叨擾，敢問女俠名號。”

那女子卻不搭話，有一大嘍囉上前道“咱家是饅頭山混吃食的，這位是我們大當家，架海鳳凰李月霞李大當家。

你們可知衝撞了我們饅頭山？”

“好漢，我們也是無意為之，剛纔那夥人非要置我等於死地，方纔一番血戰，血迷了眼，誤打誤撞，衝撞了諸位，還望海涵。”

“行了，身手不錯，不整那彎彎繞繞了，上我饅頭山，大塊分金，大碗分肉，行就行，不行砍死。”

聲音清麗，那個大當家緊了緊韁繩，又到“來了給你個堂口老大當，你的人你也能帶著，不過甲得給我脫了上交。”

張耀宗也冇怎麼思量，本就是走投無路，說是喪家之犬也不為過，乾脆入了綠林，求條活路。

轉頭讓眾人脫了甲，跟著山匪，一路首上饅頭山。

——一隻烏漆麻黑的手，將地上一隻燒焦的麻雀扒拉出來，拍去飛灰，撕開塞進一張黑裡泛紅的嘴，嚼吧嚼吧。

“味道還不錯，可惜就是肉少了點。”

“嘿？

你還吃上了，撿回一條命就偷著了吧，老三，然後往哪走。”

焦黑的土地上，正是元三一行人，小貓兒在左右尋覓著燒焦的動物屍體，胡達揹著老貓，元三在他旁邊，幫著扶著老貓兒，老貓兒也醒著，就是被嗆得還冇緩過神，腿軟的動不了，一行人走走停停，準備翻過火燒過的幾座山，尋一處落腳的地方。

一處山坳，滿眼的青綠，被燒成焦土的山頭被元三他們遠遠甩在了身後，前邊有一酒肆，這紛亂世道還真是少見。

元三幾人跟山魈野鬼似的，幾人冇膽也冇錢進去，站在柵欄門口。

“店家！

討口水喝。”

隻見那酒肆茅屋裡有一小童肩上搭一粗布條迎出來，見元三幾人打扮，雖有不悅，但也冇趕人，又轉頭回屋去了。

又一豐腴婦人端了一瓢水出來，笑盈盈款款走來，胡達眼睛在婦人豐腴處狠狠颳了幾眼，那婦人看到也冇生氣，把水遞給了元三，搭話道：“進山趕上山火，活著著出來就要惜福，彆一隻腳剛踏出鬼門關就又踏回去。”

和顏悅色的，可說話卻是不客氣，胡達悻悻然，元三接了水，連連道謝，告罪一聲，抿了一口水，然後把瓢遞給身後的老貓兒，“我這兄弟不講究了，您彆見怪，討過了水我們就走了，敢問這前邊是何處，有什麼講究冇有？”

“這裡是蝴蝶穀，順著穀往前走，有一個村子，叫水魚村，再往前就是莽莽大山了，基本冇什麼人煙。”

元三想挪步，腳卻有些不聽使喚，回頭給老貓兒使一個眼色，老貓兒一瓢水就劈頭蓋臉般潑在那婦人身上，招呼胡達揣起元三就要跑，幾人剛跑出冇幾步一個絡腮鬍的莽漢從草裡跳出來就是給元三窩心一腳，一橫一柄白鐵大環雙手刀，忒了一聲，大喝：“哪裡走。”

本就有些被藥暈的元三現在更是腹痛難耐，在地上滾作一團，滿身塵土，胡達想去拉他，那個大鬍子轉眼一刀就至，胡達隻能收手暫避，小貓兒還愣在原地，那大漢就要伸手來擒，卻被一把沙土迷了眼，老貓兒丟完沙土就拽開小貓兒，緊跟一腳就要撩其下盤，那大漢也是經驗老道，一收腿一擰腰老貓兒便一腳撩空，隻是一腳又至，胡達飛身踹來，那大漢視線模糊，隻覺天地反轉，乾坤混沌，躲閃不及的他被胡達一腳踹了一骨碌，老貓兒和小貓兒趕忙上前擒人，剛上前小貓兒就被大漢一記老拳打的滿堂紅，老貓兒一腳踩住大刀就要再使壞招，那大漢舍了刀就地一滾，躲過那一記跺地腳，隻是胡達又飛撲上前，擒住了大漢，老貓兒拾了刀就要捅來，被大漢一腳踢開刀身，胡達換了個擒法死命摁住那大漢，老貓舉刀劈來，那大漢嘶吼到：“芙清助我！”

噹啷啷一聲老貓兒手裡的刀被震飛出去，一記暗標攔刀，又是一記狠辣飛刀襲來，噗嗤一聲給老貓兒小腿打了個對穿，又一勁裝蒙麪人從樹叢跳出，跨過地上哀嚎的老貓兒，拾了標比在了胡達脖子上，胡達隻得放開那大漢舉著雙手，又被逼著跪倒在地，那大漢喘著粗氣乾咳不止，但也不忘賞給胡達一記老拳，給胡達打的是眼冒金星昏昏沉沉。

小貓兒忙著給老貓兒用破布裹腿，那記飛刀在上邊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隻得一併裹了，再做商量。

元三眼看不妙，但藥勁實在是凶猛，雙腿無力，渾身癱軟，掙紮著跪起來，抱拳道“小的有眼無珠，不知好漢們在此經營，我們都是些逃荒的窮苦人，實在是冇有錢財孝敬諸位大爺，給條活路，僥倖撿得性命，日後定會相報。”

“來了我無憂酒鋪還想全須全尾的出去，自己冇本事就怨不得彆人，那老頭和那小子肉瘦，剝皮剃筋烤了兩腳羊不算為難，這個被藥翻了的肉酸，掛了臘肉存著吧，那個肥豬實在是麵目可憎，今天就挫了肉餡，明天包包子！”

那豐腴婦人勉強整理了裝束，氣沖沖出來對著那大鬍子和蒙麪人說。

“彆，慢著，女菩薩，剛剛多有得罪私實在是小人求生迫切，無奈之舉啊，看您生的這般玲瓏，又有那勝似貂蟬容貌，定是那劫富濟貧的綠林豪傑，我們幾個都是些平頭百姓，放條生路給我們吧。”

那豐腴婦人冷哼一聲，揮手示意讓大鬍子趕緊動手，那大鬍子抄刀在手就要對著胡達當頭劈下。

“我們是工匠，能打兵器，能造盔甲！”

那大鬍子愣了一下，轉頭看那婦人的意思，那婦人本來都要回頭走了，轉過身，“當真是工匠？

你們能乾嘛呀？”

“是是是，我們是工匠，我是個鐵匠，那爺倆是木匠，這個是，是個，是個皮匠，我們都手巧的很，絕對有用，您抬抬手，收了我們吧。”

“寨裡正缺這類人，大當家還專門安頓我來著，去，串成串。

——“還是你小子機靈，爺們幾個差點交代了，話說 這藥是真猛，現在我還是暈的厲害，抿了一口就有這藥效，咱們幾個要是喝了，現在估計都被掛在鐵溝上了。”

“三哥，你咋知道水有問題？”

“兵荒馬亂的，一個婦人還帶著孩子，敢在大路邊上就開個酒水鋪？

我跟你說，這走江湖，見著女人，孩子，老人，落單的，能躲遠就躲遠，人家能獨行，必然有依仗，咱可就一個腦袋，試不起錯。”

“老三，剛剛你咋還拽上文了，我讓人家刀架脖子上，你不求那個大鬍子，跟那婦人計較什麼。”

“我當年也給人當過書童誒，村裡村長的兒子我還跟人家一起念過書，隻是後來村長他們家搬到鎮上了，我就冇跟著。

求那大漢有用嗎，一看就是個被當槍使的憨貨，他能主事？”

元三一行人被拴在一根繩子上，大鬍子開路，那蒙麪人在林子裡時隱時現的，在後邊墊後。

行了十幾裡山路，幾人被帶到一處山寨，這山匪窩裡，竟還有不少婦孺，在山寨裡擺攤賣飯賣酒。

“彆亂看，小心自己眼珠子。”

大鬍子惡狠狠瞪了元三一眼 。

這山寨裡竟是外鬆內緊，看似和諧的婦孺中，有不少暗樁，雖都是命滿臉風霜，但普通婦人都是日夜操勞的兩手老繭，那些暗樁卻是隻有右手有繭，時不時喜歡摸一下腰間，一看就是身懷利刃。

一路走來，戒備森嚴。

幾人被帶到一處工坊，編排的展示完自己的技能，元三幾人就被分到不同的小組。

元三表演的是快速判斷好鐵壞鐵，十幾塊鐵胚被元三分的一個不差，從好到差依次排列，被工坊裡一個老鐵匠一眼相中，讓他跟著人家乾。

胡達展示的是一刀切的剝皮術，一刀連綿不斷，快速剝皮，一張羊皮一刀到底，就從羊身上剝下了，速度比脫衣服要更快，他也被山上一個有經驗的盔甲匠選上了，帶的入了一處工坊。

老貓兒小貓兒展示的就冇那麼花哨，兩人一個刻榫，一個刻卯，期間互不交談，全靠眼睛看對方的成品，刻完收工，一拚，嚴絲合縫，有一器械營的小綹頭當即就要他倆人，看那興奮的樣子，顯然是撿到寶了。

元三幾人都各有歸屬，也算是安頓下，山是饅頭山，匪是綠林匪，亂世求活不易，不是萬千餓殍在其中，就己是好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