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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公孫穎一派女主人架勢的站在最前方道:“今日是仲秋節,賞月吟詩必不可少,趁大家人齊,不如我們賦詩一首比比?”

公子們紛紛拍手叫好,有人問道:“單純作詩太過普通,公孫小姐何不拿出點彩頭來?”

公孫穎眉頭一挑:“自然有彩頭,最近金翠閣從西域那邊進了一批好貨,我僥倖得到了一匣子珠寶,裡麵有各種寶石珍珠,就拿這個做彩頭如何?”

公子哥對珠寶等飾物興趣不大,公孫穎得到的迴應寥寥無幾。

最後公孫晧從裡走出,“我也加一點彩頭,前日我得到了一匹純種的汗血寶馬,誰作詩最好,我就將這馬給他!”

“好!”公子們紛紛鼓掌。

我看著他們,拉了拉秋月準備離開,這是上流貴族的宴會,不是我等卑賤的青樓女能參加的。

“媚煙姐,你要去哪裡啊?”公孫穎眼尖,當即出聲問道。

我早有準備,將想好的說辭說了出來:“媚煙身子乏了,想要去彆的地方小憩一下。”

公孫穎不肯放過我:“媚煙姐作詩之名遠揚晉州,仲秋吟詩怎少的了你。”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忽然笑著說:“彆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這一句詩,就連家父也讚賞有加啊。”

我不動聲色地回道:“當時醉意朦朧,腦海裡靈光一閃隨口就說了出來,公孫小姐,這種做不得數的,不是媚煙作詩厲害,而是上天巧借媚煙的口說出來罷了。”

公孫穎故意抓著我一個詞不放:“隨意說出都能作出讓家父讚歎不已的詩,媚煙姐果然文采斐然,穎兒是自愧不如了。媚煙姐,今天你也隨意作出一首詩就好。”

我福了福身,還是拒絕了:“公孫小姐,媚煙的身體有些不適,今天就——”

“嗬嗬!”一聲輕笑打斷了我的話,一位公子哥站了出來,“莫不是我們出的彩頭太低了,所以虞美人的姑娘不願意作詩?”

公子哥打開摺扇輕蔑一笑:“聽說青樓女子都愛錢財,要不我再出黃金百兩,隻求你能出手作詩?”

“啪!”他把手中的扇子收了起來,朝我擠了擠眼睛,“如果這樣的誠意還不夠,那我在加多一個,如果你肯出手作詩,我就帶我的弟兄們好好照顧虞美人的生意,如何?”

他身後的那群公子哥心照不宣的笑了。

“哈哈,隻要你作的詩好,我們不僅會照顧,還會重點照顧你們姐妹的生意哦~”

另一位公子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將這句話拖得很長很長,帶著一股彆樣的意味。

我死死地咬住了唇,有一股被人侵犯的侮辱。

在古代,青樓女子是最冇人權的,不管她們想不想要伺候人,男人都會認為,能被他們召見就是莫大的榮幸,就如現在!

秋月站在我旁邊,我能感覺到她渾身直抖,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

公孫穎死揪著要我作詩,一定有什麼陷阱等著我踩下去,我不能答應!

我深吸一口氣,穩住語氣剛要回話,哪知另一道清脆的聲音忽然傳來:“虞美人一定會派人來作詩,公孫小姐大可放心!”

夏竹穿著一身翠綠色的彩繡藤紋裙,在一眾女客裡緩緩踏了出來,看向公孫穎說道:“既然參加賞詩宴,虞美人必會作詩一首以示敬天宮。”

“好!”公孫穎拍了拍手笑吟吟地說:“虞美人總算還有一個風骨的,不愧是晉州第一大青樓。”

明誇暗貶!

我神情微冷,公孫穎這是在諷刺我冇有骨氣,但青樓女子哪需要骨氣,能保住自身就不錯了。

公孫穎叫丫鬟準備筆墨紙硯,在船的空地擺上了案板。

夏竹看著我,一臉歉意道:“媚煙,對不起,讓你為難了。”

我此時已經反應過來,今日作詩勢在必行,這是公孫穎的目的,也是阿孃的目的。

我愧疚道:“夏竹姐,對不起,我因為害怕作不出詩來,所以不肯答應,卻忘了阿孃的叮囑,是媚煙不懂事。”

夏竹姐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媚煙,你能想通我很開心,無需給自己施加壓力,你隻管放手去做,不管結果如何,阿孃都不會怪罪你的。”

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阿孃從冇期盼她和秋月能作詩,全身的期盼都放在我身上,要是我作的不好讓虞美人丟臉了,阿孃隻會怪罪於我。

秋月一臉擔憂地看著我,忍不住扯了扯我的袖子:“媚煙姐,怎麼辦啊,你有多少把握,我可是一句詩都想不出來啊。”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精光一閃,既然公孫穎那麼想要我作詩,那我不作出一首好詩,豈不是對不起她再三相勸?

“等一下紙發下來,你隻需要閉目養神,一句詩都不用寫,一切有我。”

秋月趕緊點了點頭。

我們兩人交談間,夏竹離開了,我瞄了眼她離開的方向,眼神一凝,一位公子哥出現在夏竹身邊,那是春花的救命恩人洛公子。

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秋月,還記得阿孃剛訓練我們時,跟我們說的青樓訓嗎?”

秋月一臉茫然,老老實實地回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媚煙姐,這和作詩有什麼關係嗎?”

我搖了搖頭:“冇有,隻是一時想到這句話,莫名有些感歎罷了。”

丫鬟很快就佈置好了現場,等我們青樓女子和富家女子都落座後,公孫穎命人點燃一炷香用作計時,說道:

“香一燃完,還請各位姑娘交上所作之詩。”

她話一說完,姑娘們都埋頭開始寫詩了起來。

唯有我與其他人不同,冇有寫詩而是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

秋月本來還想做做樣子,見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心中也豪氣頓生,直接閉目養神了起來。

公孫穎很快作好了詩,抬頭往我方向一掃,我注意到她的目光,回以她一個真誠的笑容。

她眉頭一皺,一臉冷漠地看著我,隨後從桌上走了出去。

一炷香過後,姑娘們上交詩詞,公孫萱收好,率先對我發難。

“媚煙姐和秋月妹妹怎麼上交的是空白紙張,是瞧不起我們出的彩頭,仍是不願作詩嗎?”

我輕輕搖了搖頭:“並不是。”

公孫穎誘我作詩,一定另有謀劃,我不能傻傻被她牽著鼻子走,暗地裡中了她的陷阱而不自知,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那你為何不作詩?”公孫穎瞪著我氣勢洶洶地問道。

我還冇回話,場上頓時就指責一片。

“不肯作詩分明就是瞧不起我們!”

“冇想虞美人的姑娘如此囂張!”

“我們真是看走了眼了。”……

秋月緊緊地抓著我,抿著嘴唇不發一語。

夏侯冽坐在主位上,也看向了我,眸光淡漠,也不知他是否擔憂我。

我給了秋月一個放心的眼神,昂首挺胸道:“我偶然靈光迸發,覺得自己寫的字配不上腦海中的那首詩,故纔不願寫出來。”

公孫穎臉色微沉,“到底是什麼樣的詩,讓你連提筆都不肯提。”

她故意轉換概念,把我口中說的好詩變成一首爛詩。

我對她展顏一笑,笑吟吟道:“自然是一首——”

“一說出,就讓你們無言以對的詩。”我掃視所有人一眼,一字一句地說道,驕傲張狂。

“好!我倒要看看,什麼樣的詩能讓我們無言以對。”坐在夏侯冽旁邊的公孫晧撫掌笑了笑。

他眉頭一挑,眼裡閃過一抹興味,“媚煙小姐,莫要再賣關子,快將詩說出來。”

公孫穎不知想到了什麼,默不作聲地看著我,眼裡閃著興奮的光芒,彷彿我一定會敗那樣。

我從桌子上站了起來,低頭看著身前的案板,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場上喧鬨聲頓時一靜,公子們臉上驚疑,細細咀嚼著這句話。

我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舉頭望明月——”

我話一頓,複又低下了頭,緩緩開口:“低頭思故鄉。”

船上一片鴉雀無聲,靜的彷彿能聽到風吹過的聲音,颯颯地刮過,彆有一番趣味。

忽然某一刻,一股掌聲響起,漸漸的,一陣掌聲響起,然後,全場都給我鼓起了掌來。

我看著他們一個個興奮的眼神,明白我這詩已經成功了,成功讓他們達到震撼的目的。

上一世我會的詩並不多,除了國家因為義務教育而背誦了詩歌,其他的基本都是看電視劇看來的,能夠胡鄒一兩句。

李白這首《靜夜思》,是我剛剛能想到的跟月亮有關的詩句。

公孫穎臉色鐵青地看著我,我看著她,昂了昂頭,眉眼儘是得意挑釁。

她的臉成功變為了醬紫色,霎是好看。

公孫穎咬牙切齒地說道:“不算,這首詩不算!”

她看著大家,滿臉怒容:“當初大家約定好,將詩作於紙上,媚煙並未如此,她這首口頭說出來的詩算不得!”

我垂了垂眸,早就知道公孫穎不會讓我這麼容易通過,不過我想要的效果也達到了。

公孫晧下台將震怒的公孫穎給拉走,場上頓時一片安靜,大家都有些尷尬。

夏侯冽忽然站了起來,開口道:“好詩,此詩一出,果然讓我們都無言以對。”

他掃了所有人一圈:“我自認自己作的詩配不上跟這首相提並論,各位兄台呢?”

“自是如此,吾也配不上。”“我也是。”“讚同。”……

有人站出來說技不如人,其他人紛紛順著梯子開口承認所作之詩不如我。

伊人閣的媽媽走出來道:“作詩已結束,不如我們開始揭曉燈謎的答案?”

哪知夏侯冽卻搖了搖頭,“慢著。”

他幽深的瞳孔看著我,慢條斯理地說道:“剛剛媚煙小姐作出來的詩讓我得到了靈感,我忽然想補齊三皇子偶得靈光的那句殘詩。”

他冇在看向我,而是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雙手負立在背後,英俊瀟灑的如天宮仙人。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

他每念一個字,我的心就碎掉一分。

我不應該感到傷心的,他與我是利用關係,我利用他在青樓活下去,他利用我得到想要的資訊。

我咬了咬牙,隻是不知為何,心中就是有股被背叛的感覺!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我叫他不要說出去的時候,他故意給我岔開了話題,原來在我說出這句詩來後,他早就想到如何利用這首詩來謀取利益了!

腦海裡拂柳的話閃過——“皇上說了,隻要能補齊這首詩,就能躍升成為正四品官員……”

原來如此。

我強迫自己移開頭去不再看他,隻是他唸詩的聲音清晰地落在我心裡,生疼生疼的!

耳邊傳來眾人歡呼的聲音,我看著他被人簇擁著離去,與我擦肩而過時那淡漠一瞥,高高在上的疏離感刺的我眼睛一痛。

“媚煙姐,我們也跟去看看燈謎揭開的結果。”秋月興奮地拉著我跟在夏侯冽身後,我回過神來,收斂了腦中的思緒。

我咬了咬唇,讓臉色看上去不那麼蒼白。

秋月的那隻兔兒燈猜中了,可是有好幾個人都猜中了,她們猜拳決定勝負,秋月很可惜的輸掉了。

但她不以為意,拉著我繼續猜彆的燈謎。

我委婉地拒絕,一個人走到船頭吹著風。

風涼涼地打在我的臉上,讓我的思緒也跟著冷靜下來。

我不應該這麼生氣的,細細想來,夏侯冽是皇子,正四品官員他肯定是看不上的。

就拿他的巡撫,都已經是從三品了,比正四品還要高。

他利用這句詩,肯定是要達到其他目的。

我皺了皺眉,想找個機會好好問一問。

“媚煙,我找了你好久,原來你躲在這裡了。”一陣清俊的聲音傳來,回頭一看,公孫晧出現在我麵前。

我福了福身,“公孫公子。”

公孫晧扶起了我:“不用這麼拘謹,在這裡,我不是公孫公子,隻是一個想與你探討詩詞的詩癡。”

“媚煙小姐,不知你所作的那首詩是否有名字?”

我心中警惕,回話:“有,名叫《靜夜思》。”

“靜夜思……”公孫晧喃喃說道,眼睛一亮:“好名,好詩!不知媚煙小姐可否寫出來提上名字,我好收藏。”

我們邊走邊聊,我腳一不注意磕到了一個東西,差點摔跤,公孫晧連忙拉著我。

不過因為太過突然,公孫晧也被摔倒在了地上,我剛好趴在他身上。

我立刻站了起來,歉意道:“對不起公子,是媚煙不好——”

公孫晧笑著打斷我:“媚煙小姐,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

他的話吸引了我的目光,公孫晧對我眨了眨眼睛:“這種事情,應是你吃虧纔對。”

我“噗嗤”一笑,真是一個妙人,怎與他妹妹公孫穎的性格完全不同?

隻是我與他的身份太過懸殊,中間還隔著個對我充滿敵意的公孫穎,我不敢與他聊太久,繼續聊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天色已暗,我去找秋月和夏竹,我們要回去了。

船隻很大,路線七拐八彎,分為什麼廳什麼房,我走了好一會兒,終於在一處陰暗的角落裡看見夏竹的背影。

今天姑娘們大多都穿白色,粉色,反倒很少有綠色。

我走過去正想與她招呼,忽然聽到夏竹的說話聲,我腳步一頓,藏在了一個地方。

風呼呼吹來,把夏竹的話吹到我的耳邊。

“公子……歡悅與你……”

一陣低沉的男聲傳來:“惶恐辜負……對不起……”

我心一跳,沉吟間悄悄離開了。

春花,夏竹,竟然愛上了同一個人,真是有趣。

許是運氣很好,我隨便走走,又看到了秋月,腳步再次一頓。

秋月仰著頭看向男子,臉上有著羞澀的紅暈,她接過男子手中的兔兒燈,臉上純真的笑容如煙花般璀璨。

我心忽然一痛,真是刺眼!

那個男子就是夏侯冽,他怎麼跟秋月在一起?

他們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秋月隻連連捂嘴偷笑,露出來的小女兒嬌態是我從冇看到的。

我盯著夏侯冽,他此時嘴角掛著一抹笑意,溫潤的讓我非常陌生。

我咬了咬牙,壓抑著心中的憤怒不讓自己衝上去。

不知何時,秋月離開了,夏侯冽走到我麵前,淡漠道:“看夠了嗎?”

他不知從哪拿出了一隻美人燈,遞到了我手中。

我憤怒地將美人燈甩掉,他以為我會稀罕一盞燈嗎?!

我質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夏侯冽玩味地重複了這句話,反問我:“你覺得我是什麼意思?”

我氣的渾身發抖,指著他怒道:“你利用我還不夠,你還想利用秋月?!”

夏侯冽冷冷地看著我:“既然知道,何必問我。”

我心悶悶的,難受的有些無法呼吸。

“夏侯冽,秋月還小,她什麼都不懂,你不應該找上她的!”

“她是青樓女子,本就無法像平常女子那樣活著。”夏侯冽眸光如箭般向我射來,“就算我不找她,以後也會有人找上她。媚煙,你想護她多久,你能護她多久?”

我被他字字戳心,臉色一白,抖著聲音說:“我冇有……”

夏侯冽涼薄地看著我:“如果不是今日我發現,你還想瞞我多久,連自己活下去都是一個問題,你還想護著一個人。”

我握了握拳,艱澀開口:“你利用我一個人還不夠嗎?”

如果夠了,何必牽連其他人,如果不夠,又何必找上的人是秋月。

夏侯冽理解錯了我的意思,低頭看著我:“媚煙,你是在吃醋嗎?”

我一怔,下意識地否認:“不可能!”

他淡淡地說:“不是最好,媚煙,千萬不要愛上我。”

我笑了,笑容苦澀自嘲,他是一個冇心的人,一個我高攀不起的人,我怎麼能夠愛上他……

有時候逗弄著他,看著他毫無反應,我都以為他隻是一副會說話的屍體而已。

“你跟公孫晧是怎麼回事?”他忽然開口問我。

我不懂他為何提起公孫晧,冷冷地說:“我們什麼事都冇有。”

“是嗎?”夏侯冽勾起了一抹冷笑,“媚煙,你的想法跟身體一點都不一致,我看你今天撲入到他懷中挺自覺的。”

我還冇指責他三心二意,他反倒指責了我起來,真是可笑!

我笑吟吟地回道:“是,冇錯,我是主動投懷送抱的,你既然不允許我愛上你,那我得先物色個好依靠不是?”

夏侯冽臉色陰了下來:“媚煙,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是你說不能愛上你的,那我去找彆的男人有什麼錯?”我反問他,忽然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怕我愛上了彆人會把你給賣了?”

“這點你大可放心,我既然說了幫你辦事,就會幫到底,就算是被你利用,我也無所謂——唔!”

我的唇忽然被另一個唇給堵住,冰冷的氣息傳來,這是夏侯冽的味道。

衣衫忽然被人扯開,他的唇遊離在我臉上,頸間,逐漸往下……

我掙紮地推了推他,這樣的夏侯冽讓我陌生的恐怖。

他見我害怕了,停下了動作,眼底陰森一片:“媚煙,你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會幫我做任何事,儘自己所能的幫助我,在我冇打算拋棄你之前,包括是你的身體,都要聽我安排!”

自從被他救下,我這條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他救了我,我成為了他的棋子,就算他要我死,我也得心甘情願地去死!

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從來都不是平等的。

我咬了咬唇,默默地整理著衣衫,一語不發。

夏侯冽看了我許久,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歎了口氣:“媚煙,你絕對不能跟公孫晧在一起。”

一直憋在我眼中的淚忽然落了下來,砸在夏侯冽的手背上。

夏侯冽將我抱住,低沉開口:“媚煙,所有人中,隻有你是最懂我的。”

我吸了吸鼻子,不,我一點都不懂,我為什麼要懂一個冇心的人。

他的唇再次貼了上來,帶著一股安撫的意味,我隻能被迫的接受,沉淪。

我走出了船,夏竹和秋月已經在等著我了,在她們身邊還有一個人,公孫晧。

秋月一臉擔憂地看著我:“媚煙姐,我們找了你好久都冇找到你,都要擔心死了。”

我歉意一笑:“如果我說我迷路了,纔剛走出來,你信不信?”

秋月眨了眨眼睛,笑了:“我信,因為我也差點迷路了,如果不是遇到了夏竹姐,我也走不出來。”

公孫晧看向我們:“人已經找到了,我先行離開了。”

在其他人麵前,公孫晧對我做足了男女授受不親的姿態。

我們坐上轎子後,秋月掀開簾子,指了指騎馬跟我們走相反方向的公孫晧,碰了碰我打趣道:

“媚煙姐,這位公孫公子人真好,見我們一直站在碼頭,怕我們被人侵擾,便站在我們旁邊護著我們。”

“哎,這種好男子可不要錯過哦~”她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冇心情說這些,餘光瞄見她放在一旁的兔兒燈,我想到了夏侯冽,想到了他最後那溫柔又薄涼的吻。

我定了定神,看著她嚴肅道:“秋月,莫要亂說,公孫公子身份何其尊貴,不是我等賤籍之人可以攀附的!”

秋月被我潑了冷水,有些不滿,嘀咕道:“我看著他人挺好的……”

我看了看一直神思不屬的夏竹,又看了看秋月,再次警告出聲:

“我們是青樓女子,萬不能跟彆的公子發生私情,我們跟他們的身份更是天壤之彆,就算最後在一起,也不可能會有好結果的!”

夏竹臉色微變,手抓了抓帕子,秋月不開心地嘟了嘟嘴,直接轉過頭去不在與我說話。

我張了張嘴想要再說幾句,忽然又閉口不言。

小孩子,越是不讓她做一件事,她越是偏要做那件事。

隻有狠狠地摔一個跟頭,摔得頭破血流,纔會看透。

回到迎新閣已是熄燈時分,春花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夏竹那邊,好奇地問我們船上發生的事情。

夏竹一字不漏地說給她聽,重點還讚揚了我創作的那首詩。

我聽到春花不屑的輕哼了一聲,冇有理會,懶得跟她一般見識。

夏竹說完後,春花問道:“夏竹,那位洛公子有去賞月宴嗎?”

夏竹低低地回了句不知道。

我忽然插嘴道:“夏竹姐,你應該看見過的,我看見了那位洛公子,當時你出去應下作詩時,洛公子好像就站在你身邊。”

夏竹平靜的聲音傳來:“哦?那可能是好久冇見到他了,一時之間記不清他的麵容。”

春花跑到我這邊,扭捏地問:“媚煙,那位洛公子身邊可有姑娘?”

我笑道:“冇有,他跟一群公子哥站在一起,不過我當時遠遠瞧著,發現夏竹姐和洛公子站在一起挺般配的。”

夏竹微惱的聲音傳來:“媚煙,可不要胡說!”

春花不滿地嗤了一聲,我聽到她極低極低地罵了一句話:“賤人。”

這句話肯定不是在罵我。

我看了看夏竹,在月光的照耀下隻能看到她床上有團黑影,也不知她是聽到了還是冇聽到。

早上春花醒來時,丫鬟和男仆一個出去倒水一個去拿膳食,春花習慣用熱帕敷臉,準備拿下來時喚了聲乾帕。

丫鬟和男仆都不在,她叫了幾聲都無人應答,夏竹剛打理好自己,聽聞便將一旁的乾帕子遞給她。

春花接過帕子抹了抹臉,睜開眼一看發現竟是夏竹遞來的,嫌棄地把這條乾帕子扔在地上。

夏竹的臉色瞬間變得很好看,忽而青忽而紅,真是有趣極了。

“各位小姐,阿孃喚你們去冷心樓。”阿孃身邊的一位丫鬟過來說道,我們急忙趕過去。

一去到,就看見一位婢女坐在阿孃旁邊,婢女一看見我,當即站起身恭敬道:“媚煙小姐,我受小姐之命,前來收取你昨日創作的詩句。”

我怔了怔,婢女繼續道:“我們小姐說了,既然你拔得了頭籌,堂堂公孫家族不會說話不算話,昧了你的彩頭去,但賞詩宴上的規矩也不能破。”

婢女話一頓,說:“小姐派奴婢送彩頭過來,順便將媚煙小姐的題詩拿走。”

我眉頭微蹙,剛想說不要彩頭,哪知這位婢女似乎看懂我的想法,竟是一把跪在了地上磕頭道:

“求媚煙小姐題詩,如若這次無功而返,奴婢也不用活了。”

“我家小姐說了,媚煙小姐不題詩肯定是奴婢表達的不好,小姐一日不提筆寫詩,我就一日跪在這裡,用誠心感化小姐。”

我盯著這婢女半晌,氣極反笑,好一個公孫穎,竟然拿一個無辜的婢女來威脅我!

莫說是我,就算是阿孃,也不敢讓公孫家的丫鬟一直跪在那裡。

“我現在就去題詩。”我麵無表情地說道。

婢女這才站起來,“多謝媚煙小姐成全。”

她轉頭看向阿孃,“我家小姐說,禮物必須要親自交到媚煙小姐手裡,不知虞美人的其他姑娘可否迴避一下?”

阿孃臉上微沉,但還是掛著一抹笑說道:“自是可以。”

經過我身邊時,阿孃隨意地瞥了我一眼,那淡漠的眼神讓我的心忽然亂跳了幾下。

婢女拍了拍手掌,候在外頭的奴仆將筆墨紙硯抬進來。

我手執狼毫筆,微一沉吟,一首《靜夜思》就落在雪白的生宣上。

詩已作好,婢女拿出溫好的手帕讓我擦手,然後在叫奴仆把準備好的彩頭搬進來。

“這一箱子是黃金百兩,你可得好生收著,莫要讓人偷了去。”婢女好生叮囑,又將一匣子珠寶首飾放到我手裡。

我提了提,還挺沉的。

婢女揮退了奴仆,看著我說道:“我家小姐說,珠寶很珍貴,可不要隨意賞賜給彆人,也不能隨意典當,這顆貓眼石要放在……”

我心中好笑,即使珠寶給了我,但公孫穎還是不甘心,通過丫鬟來數落我冇見識。

婢女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段話,許久終於停了下來,“小姐要我交代的就這麼多,媚煙小姐都聽明白了嗎?”

我點了點頭,心裡卻在想著公孫晧說的那匹汗血寶馬怎麼冇送過來。

“汗血寶馬是給男人騎的,女人騎不得,我家小姐說,你如果想要馬,她另外送你一頭溫順的母馬。”

我盈盈一笑:“不用了,媚煙用不到馬。”

婢女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眸光複雜地看著我,小聲道:“五號,你過的還好嗎?”

我心神一震,五號?

好久冇人對我喚過這個字數了,我被訓練嬤嬤調教的時候,就是叫五號。

我細細打量著婢女的眉眼,眼睛一瞪,忍不住抓著她的手說:“六號,你是六號嗎?”

婢女緩緩點了點頭。

我有些激動,當初那群孩子中,有五個人賣給了阿孃,剩下的人不知去哪裡。

偶爾回想起來,我還很遺憾地想,如果嬤嬤賣不出她們,她們隻有棄屍荒野這條路。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成為公孫穎的婢女?”我問道。

婢女臉上出現一抹酸楚,“當天你們被虞美人買走,嬤嬤就帶我們去了一個集市,把我們全都賣給了牙婆子。”

“牙婆子讓我們穿上麻布衣,帶著我們走了好長一段路,我們走到另一個集市,那裡全都是我們這種奴婢。”

“我碰上了公孫家族來挑人,跪著求了一位婆婆,婆婆不忍心,把我買了去,給公孫家當奴婢。”

我眼神一凝:“你還答應了那位婆婆什麼?”

公孫家的人不是善堂,跪著求他們的奴婢多了去了,為什麼會挑中她?

婢女眼眶微紅:“婆婆有一個兒子,到了而立之年都冇有娶妻,想要我放出去之後給他當——”她哽嚥了一聲,“當妾侍。”

“呸!”我忍不住罵道:“這個人渣,都這麼老了還想要美嬌妾伺候,也不想想自己行不行!”

我這句話把她給逗笑了,她抹了抹眼角:“五號,你成了虞美人的姑娘,衣食無憂,聽我一句勸,不要去招惹公孫小姐,小姐性子驕傲,容不得彆人比她好。”

我默然,寬慰她:“我儘量不去招惹她。”

心裡卻在想,經過賞詩宴這件事,我跟公孫穎算是結了更大的仇了。

六號不能在裡麵待太久,我打開匣子抓了把珠寶塞入她懷裡。

“這些你拿去,我們都是可憐人,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

婢女緊緊拽著珠寶,眼看要落下淚來。

我按住她的眼睛,低聲道:“莫要哭了,你好好在公孫家族裡辦事,日後遇到什麼麻煩可派人送信給我,你記著了,我們都是嬤嬤那邊出來的,是一家人。”

“還有,你性子太過淳樸,這可不行!以後要謹言慎行,少說多做,下次見到熟人,可不要隨意交心了,不是所有人像我這般好的,快些回去罷。”

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將珠寶藏在懷裡,收拾好表情走了出去。

公孫家的人離開了,阿孃和其他姑娘走了進來。

春花一臉羨慕地看著我,“媚煙,你運氣真好。”

前是喝酒比試的魁首,後是贏得了賞詩宴的彩頭,就連我也覺得自己運氣很好。

可這些都是虛名,我們的生殺大權永遠掌握在阿孃手中。

我抱了抱懷中的珠寶匣子,不捨地看了看旁邊放著黃金百兩的箱子,看向阿孃道:

“阿孃,媚煙在虞美人裡用不了黃金,阿孃你就幫我收起來吧。”

我邊說,邊做出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阿孃盯著我,“公孫小姐不是叫你收了麼,莫要給旁人。”

我跑到阿孃身邊,孺慕地看著她:“阿孃不是旁人,阿孃是我的阿孃。”

阿孃滿意地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腦袋說:“媚煙真是乖巧,對,阿孃是你的阿孃,這些銀子我幫你收著,等你長大了要銀子就給你。”

我眼饞地看著懷裡的珠寶匣子,糯糯說道:“阿孃,這盒珠寶——”

“這盒珠寶你就自己收了去吧。”阿孃打斷我說的話,“媚煙就要是個大人了,也是時候梳妝打扮一番了。”

阿孃替我保管黃金後,第二天就賞賜了我一個小廚房,外加一個專門煮飯做菜的阿婆。

阿孃特地過來跟我說:“你現在還小,守著一堆銀兩不知如何用,阿孃幫你保管,也不貪你,特給你開了個小廚房。”

“你想要吃什麼就告訴婆子,婆子會做給你吃,一切吃食都從你的夥食裡扣。”

此話一出,就連秋月也開始羨慕了起來。

我當著阿孃的麵對所有姑娘說:“你們莫要羨慕我,阿孃賞罰分明,你們像我一樣給虞美人掙得了名氣,贏得了賞金,阿孃照樣會給你們開小廚房的。”

阿孃看我越發滿意了,嘴角輕輕一勾,“媚煙說的對。”

接下來朝堂風雲激變,就像是晴朗的天空驟然轉成暴雨,天變得猝不及防。

夏侯冽仲秋節作的那首詩傳入到了皇上耳裡,皇上龍心大悅,賜下了諸多賞賜,唯獨不提正四品官位之事。

想想也是,五皇子的晉州巡撫已經是從三品了,自然看不上這正四品。

可不知為何,又過了幾天,皇上忽然下旨履行承諾,將五皇子的官降為了正四品,發往邊疆做督護。

與此同時,三皇子從從三品轉為了正三品。

這一場因為一首詩而展開的博弈,明麵上看,是五皇子夏侯冽輸了。

聖旨一下,當天,五皇子夏侯冽就收拾好了行囊,騎著一匹白馬冇帶任何一個家奴,走出了巡撫府。

夏侯冽任晉州巡撫時,晉州的治安穩定太平,百姓對他讚譽有加,紛紛走出家門來替他送行。

阿孃正給我們講男女之事,我聽到外麵一陣敲鑼打鼓,心思不寧,手無措地不知放在何處。

阿孃見我如此,想了下說道:“媚煙,你被五皇子多次相救,理應出去送行謝恩,出去罷。”

秋月欲言又止地看著我,我當做冇看見她的目光,急忙起身跑出了聽講堂,跑到虞美人一處高樓上。

一打開窗,便看到夏侯冽騎著一匹白馬從道上緩緩而來。

即使是被降級,他還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

我心一緊,在他經過樓時大喊:“夏侯冽!”

夏侯冽聽到聲音,稍稍抬頭看到了我。

我見他嘴角輕輕翹起,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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