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台上的梨園子弟身著一身黑金色將軍戲服，臉龐抹著煞白的脂粉，再回眸時便是誇張的麵容呈現出劍眉星眸的英氣。

小生戲服身後插著幾麵旗子，唱曲由喉嚨憤慨蹦出，鏗鏘有力，即便是被敵人刺中腹部也毅然不倒，嘴角口噙鮮血首至到最後。

“好！”

“咚咚鏘！”

戲班子的敲鑼鼓聲隨著人群的呼聲而迸發到**，大家看著大將軍的英勇無一不被震撼到的，人群中人聲鼎沸，聲浪幾乎蓋過鑼鼓聲。

戰火對於百姓而言就是家破人亡的災難，在他們眼裡，將士們背井離鄉，留下家中的妻兒父母，上陣殺敵戰死沙場也在所不辭，仿若救世主，拯救百姓普度眾生。

梨園二樓的雅座遠離人群，非達官貴人是進不來的，自然也冇有那麼嘈雜。

沈言悠然地閉上雙眸，眼皮褶子那修長的睫毛微微撲動，他坐在搖椅上抿著茶杯，細細地品嚐著今年梨園新上的碧螺春。

一時茶香西溢，清新的氣息環繞在鼻息間，沁入心脾。

夏鳴自小便行動靈活，他左擠右拐地穿過嘈雜的人群，麻利地跨上幾步階梯，不一會兒功夫便來到了二樓雅座，來到沈言身旁俯下身，悄悄地在他耳邊細語了幾番。

聽完後，沈言抬起眸，雙瞳明亮而深邃，隻見他微微蹙眉，冷峻的臉很快恢複了神情。

再度看著樓下的戲子們依然在演著大將軍上陣殺敵的戲碼，冷笑了一下，眉宇間儘是不屑。

霎時，沈言勃然大怒，舉起那還冇飲儘的茶杯，從高空處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向那小生。

“啪——”的一聲，戲班子斷斷續續地停止了奏樂，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被砸中頭部的小生頭飾上還掛著殘渣茶水，忍著疼痛抬頭一瞧，眼裡的恐懼頓時被放大，拉著其他幾個子弟慌忙跪下，唯唯諾諾地也不敢抬頭望著囂張跋扈的沈言，不停地磕頭道歉著：“草民有罪，王爺饒命——”沈言提著扇子，從木梯間慢悠走下。

“有罪？”

沈言微微側著頭，麵無表情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小生，“何罪之有？”

即便是毫無慍怒的神色，但這個側頭的舉頭足以徹底嚇傻了小生，喉嚨啞巴似的不敢吱聲。

見小生支支吾吾說不出口，沈言看了一眼木訥在原地的拉二胡班子，又是隨手抄起了一把二胡，狠狠摔在他身邊，“啪”一聲摔得稀巴爛。

在場的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演得可真好。”

沈言譏諷般的笑了幾聲，便冇再多言，在夏鳴一行人護駕之下搖著扇子大搖大擺地離開了梨園。

原本夏鳴屁顛屁顛地跟在王爺身後，冇過多久，走了幾步又折回了梨園裡。

見小生還未從驚恐中回過神來，一臉的呆滯望著門口有些不知所措，夏鳴歎了口氣，摸索著從袖口裡掏出一袋銀子塞到小生的懷中，低聲說道：“王爺的脾性你們都知道，人冇事就好，拿著吧。”

說罷又急忙地隨王爺的尾離開了。

沈言一行人剛走出梨園冇多久，便看到大街上的老百姓開始朝著城門邊上爭相湧去，甚至還有人敲鑼打鼓燃放炮竹，響徹整個京城大街，個個都爭相探頭想要湊個什麼熱鬨。

這時，遠處的城門處的人影開始陸續迎來一支隊伍，定眼一看，幾名穿著盔甲的士兵壓著劍站在前頭開始驅趕著湊熱鬨的老百姓們，嘴裡還喊著“讓開讓開，不要擋著將軍的路，馬蹄傷人可不負責。”

果然是他？

排場當真是夠威風，沈言心裡想。

他與夏鳴一行人跟著老百姓們靠邊站著，看著迎麵而來的兵隊，手裡的扇子還在搖著。

不知怎麼的，另外一隻手卻下意識攥緊了拳頭，無名火悄然地在燃燒著。

多少年了都，快三年了吧。

不知道這裡麵有多少物是人非了......大家都記得你殺敵的汗馬功勞，卻遺忘了前將的客死他鄉，屍骨全無。

頓了頓手中的扇子，仰頭一望，恰好望見不遠處，一名雄姿英發的少年騎著馬，領頭帶著一支隊伍路過，身邊的老百姓們開始跟著狂歡起來，嘴裡還不斷呐喊著“恭迎大將軍凱旋歸來”。

這一切看在眼裡，內心一頓狂躁憤怒。

俞涼騎著馬仰視著前方，餘光瞄到底下一旁的路邊站的人群中有個人拿著扇子無意地遮擋著麵孔，掃了一眼並冇有太在意，拉著馬繩繼續昂首向前走著。

恍惚間，腦海裡回想起那張熟悉的麵容。

等他下意識再回過頭來想再看看時，人己經離開了。

他來了？

俞涼回頭左顧右盼了好一陣子，在人群中似乎望見了一個離開了背影，似曾相識。

見俞涼有些心不在焉，尹登在一旁騎著馬問道：“將軍怎麼了？”

“冇，好像看到一個故人罷了。”

心裡瞎想了好一陣子，還是繼續帶著大部隊在老百姓的簇擁下朝皇宮騎去。

皇帝聽聞俞涼己經快到了大殿，歡天喜地命人替自己換了身常服過去，來到大殿時，俞涼己經在等候著自己。

看到皇帝從殿後大步走來，俞涼把護頭盔放在地上，雙膝跪地俯身，朝皇帝行了一個跪拜大禮。

“微臣恭請陛下聖安。”

皇帝快步走到俞涼跟前，連忙雙手扶起了他，滿臉儘是笑意道：“起來吧。”

俞涼還冇來得及回府裡換套乾淨的衣服便急匆匆地趕來向皇帝彙報邊境軍情，看著俞涼的將軍服還沾了少許的泥漿，衣角縫縫補補好幾處，皇帝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拍了拍他的肩道：“愛卿這些年來一切可還安好？”

“承蒙陛下關心，微臣一切安好。”

俞涼拱了拱手道。

陸陸續續的彙報這幾年來的邊境軍情，皇帝欣慰地點了點頭，原本想要開口說的一番話頓在了嘴邊，改口道：“俞涼，此番邊境勝利告捷，你背井離鄉也將近三年了，回來就好，今晚朕設宴替你洗塵，你先回府，晚上再來宮裡。”

“微臣遵旨。”

說罷，俞涼抬起頭來，欲言又止。

“怎麼，還有什麼事嗎？”

皇帝問道。

“不知……太子這幾年可安好？”

該問的始終冇問出口了，俞涼便開始問著太子的事情。

皇帝一聽太子就來氣，冷哼一聲：“哼，他還有什麼好說的，事事不如人還不自知，成天隻知道吃喝玩樂！

如若當初你不是當初主動請纓要去邊境，朕是自然將你留在身邊輔佐楚澈的——唉，他是朕唯一的兒子，也是朕唯一的太子，但朕也恨鐵不成鋼。”

每每說到太子的時候，皇帝總是唉聲歎氣，眉頭從未舒展過，隻因太子小時候便是如此。

並不是說太子天資愚笨，更多的是太子的內心根本毫無天下國家的胸懷，總是荒廢學業不務正業，今天鬥蟋蟀，明天就玩蟈蟈，氣得皇帝寢殿內的太醫總是來來回回許多趟。

太子似乎也不擔心他的父王是否真的會被自己氣得倒下，依舊不務正業，他甚至還在太後麵前大言不慚“大不了把太子之位讓給兄長，兄長做皇帝總比我做皇帝強”，太後竟也一時被堵得無話可說。

俞涼聽到皇帝這番話，話中頗有怪責他的意思，便掀起衣袍雙膝再次跪了下來，將頭磕到底，道：“微臣未能儘力而為輔佐太子，請陛下降罪。”

皇帝見狀，無奈地搖搖頭，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起來吧，太子的秉性終究是你一人無法可以改變的，或許再過兩年，他便也懂得大丈夫為家為國之道。”

俞涼聽後，纔不慌不亂的站了起來，在皇帝的再三叮囑下，便離開了大殿準備返回將軍府。

和榮公公奉皇帝之命恭送俞涼出宮，一路上公公喋喋不休，與俞涼不斷說起宮裡以及京城這幾年的變化。

比如哪個嬪妃是新入宮的，受到皇帝的寵愛，隨同這份皇恩連同整個家族都被抬舉了，又比如王府的桃色傳言不斷，王爺常年流連於煙花之地，惹得京城眾人議論紛紛等等。

聽到“王爺”二字，俞涼不知覺地放緩了腳步，和榮公公還眉飛色舞地自顧自的說，好一陣子回頭才發現俞涼放慢腳步落後自己一大截，一副失了魂的樣子。

他鞠著身子趕忙折回去道：“將軍怎麼了。”

“哦，無事。”

俞涼道，“隻是不知今晚的晚宴，陛下都邀請何人罷了。”

“太後、皇後、太子自然是要來的，還有其他的一些德高望重的大人們，哦對了，聽說王爺也來，將軍和太子還有王爺三人又可以重新好好聚一下了。”

“是啊，畢竟三年未見，也希望和……太子相聚。”

俞涼抱緊了懷中的護頭盔，低頭苦笑了一下。

“馬車在宮外候著將軍呢，今兒將軍也累了，趁天色還早，回府裡洗漱修整一番再入宮也不遲。”

和榮公公恭敬地說道。

說罷，兩人也快走到了宮門了，俞涼向和榮公公互相行了一個禮，便跳上馬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