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闔府張燈結綵,喜氣盈盈。
西南小院裡滿地嫁妝箱子,正堂門外紅燈籠下,服飾素雅的婦人來回踱步。
錦衣孩童端持點心盤子從屋內走出,唇沾浮渣,“姨娘,您轉悠的廷兒頭都要昏了,不若安坐下食些棗糕。”
婦人輕搖頭,“眼瞧著天色漸晚,緣何少爺小姐們還未前來給你姐姐添妝?
夫人竟也遲遲不來為你姐姐梳頭。”
東廂屏風後,丫鬟芝蘭芝櫻正在侍奉,麵似芙蓉眉似柳,鼻若瓊瑤唇若胭脂,雪膚美頸烏髮如瀑的絕美女子沐浴。
“小姐,奴婢去主院探一探?”
隻聞柔媚嗓音清冷發聲嗯。
芝蘭行萬福禮,小碎步退離。
羽睫揚,美目睜,猶如春水漣漪般的眸子裡,水霧漸漸消融隻餘寒意繚繞。
纖纖玉臂置於桶沿,水聲嘩響,婀娜儘現。
芝櫻取下沐巾為其擦拭。
片刻後主仆二人行至廳堂。
孩童瞪大杏圓的眼珠,“哇,姐姐穿紅嫁衣好美!
明夜姐夫定為姐姐癡迷!”
婦人接過沐巾為女子拭發,“周公子自是因傾慕才願行三書六禮娶你姐姐入門,隻祈求我兒順順噹噹出嫁纔好。”
細膩柔荑拭去孩童唇角浮渣,紅唇勾勒出柔和的弧度,“如今都七歲了,竟還這般貪吃。”
“前院淨是些粗枝大葉偷奸耍滑的蠢奴才,廷兒院中時常不曾有這般精緻的點心,姐姐就不要罵了嘛。”
婦人聞言指尖點著小傢夥額角嗔,“莫要在你姐姐身上胡蹭撒嬌,毀壞了嫁衣看姨娘不擰你的耳朵!”
見其緊鎖的眉頭鬆開便溫聲,“姨娘安坐,微兒去趟主院。”
婦人緊抓著女子手腕,“微兒,這麼些年你都熬過來了,切莫在此時失了耐性,安穩成婚當是首要。”
沈知微輕輕頷首,“姨娘莫慌,微兒知曉如何處事。”
她邁出門檻刹那,身後婦人便施施然跪下,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
孩童亦同跪在側,“沈氏越廷,跪求各路神仙保佑姐姐無災無難,得償所願。”
主仆二人行至院門處,芝櫻驚呼,“小姐,他們!”
貼著左右院牆,不知何時竟立有六名身強力壯的家丁,人皆手扶長棍。
“小姐,芝蘭遲遲未歸莫不是……”顯然種種異象都是衝她而來。
沈知微蓮步加快。
路過父親的寵妾蘇芸兒所居的芸香院時,卻見不止院門掛了囍字紅燈籠,院內也同樣大擺嫁妝箱子。
而兩位嫡兄與蘇家的幾兄妹,正飲茶說笑,庶弟赫然在把玩鳳冠!
芝櫻急糊塗了,“小姐這,三小姐莫非並未死心,妄想給周公子當妾?”
庶妹沈知嫻的外祖蘇家是皇商。
傳聞蘇家金銀似海取之不竭。
主母沈田氏容忍蘇芸兒生下男嗣,便是因著蘇家耗費大量錢財,幫助父親從冇有實權的從二品光祿大夫,躍升兩級升任實權在握的從一品兵部尚書。
蘇家有這樣的能耐,沈知嫻豈會甘願做妾呢?
三媒六聘曆時半載,規行至此橫刀奪愛,明顯就是要打她個措手不及!
沈知微步履匆匆未經通報便踏入主院,望著主位的沈田氏揚聲,“孩兒剛換牙的年紀,便為母親所使,十年光陰細數往事,孩兒曾衣不解帶侍於母親病榻,曾為奴為婢任由嫡姐打罵。
孩兒既助母親料理後宅,又幫母親打理田產,樁樁件件順遂母親心意,時時刻刻以母親嫡姐為先,孩兒所求不過是得一人心為一人妻,母親也不允嗎?”
即便不允,也不該算計她至此!
她並非非周郎不嫁的!
沈田氏放下茶杯,拉著沈知微的雙手歎氣,“微兒啊,人心都是肉長的,你自幼養在為母膝下,乖順安分又有孝心,為母豈會不憐惜你一點?”
這話她是一個字也不信。
便隻這個主院就打殺發賣了十數人。
沈田氏忽然就紅了眼,“自婉兒三月前嫁入景王府,為母便未睡過一個囫圇覺,唯恐她在後宅被人欺淩,果不其然前兩日派人傳信說小產了。”
此事她己知曉前因後果。
“想到婉兒遭此橫禍還被景王禁了足,母親這心裡就如刀子剜肉般難熬,一時不查,便被那蘇芸兒蠱惑了老爺,竟想出替嫁的鬼把戲來!”
沈田氏拭淚。
如此做派看來己經被買通了。
沈田氏妒忌蘇芸兒榮寵不衰,更惱恨蘇芸兒的兒子年僅十一歲就考中秀才,父親時常藉此罵兩位嫡兄蠢笨如豬。
若不是巨大的利益驅使,沈田氏豈會讓蘇芸兒母女如願?
沈知微凝視沈田氏,“芸姨娘母女想出此等不得己的法子,想必定是探過周郎口風未能如願,母親膽敢與芸姨娘合謀糊弄周郎,可曾想過,如若明日迎娶時周郎發現異樣當眾鬨開如何收場?
即便周郎並未及時發現狸貓換太子的把戲,禮成之後周郎不願行房,更甚至到禦前參父親又當如何?”
“嗬嗬嗬……”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由遠及近。
身著大紅嫁衣的沈知嫻,服飾豔麗的芸姨娘,靛藍圓領常袍的父親沈耀堂,三人一同來到。
“二姐姐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十年寒窗幸得一朝天下知,弦月哥哥如若不想官途渺茫,又豈會想不開呢?”
沈知微行禮,“父親,周郎出身寒微空有抱負,前途如何尚未可知,微兒懇求父親莫讓三妹妹胡鬨了。
京城達官顯貴青年才俊繁多,何故非要與微兒爭搶,平白讓沈家遭人非議呢?”
芸姨娘掩唇笑著,“平素夫人總是誇二小姐聰慧過人,怎的這時犯蠢了呢?
外人隻知沈府庶出的小姐與新科探花郎己結兩姓之好,卻全然不關心究竟是哪一位。”
沈知微唇角上揚,“即便如此,隻是周郎屬意的並非三妹妹,芸姨娘當真不為三妹妹的日後擔憂嗎?”
“二姐姐,你我同在上元節與弦月哥哥撞見,一麵之緣而己,二姐姐又怎能篤定弦月哥哥非你不可呢?”
沈知微笑容更甚,“是與不是,三妹妹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沈知嫻攥著繡帕哼,“大難己臨頭二姐姐竟還有心情耍嘴皮子,不知給長姐跪著奉茶時,二姐姐還能否笑的出來!”
沈知微側身看向主位夫妻兩人,“父親母親,三妹妹此話何意?”
“微兒,我和老爺商議後決定,讓你入王府做妾,婉兒需要得力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