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看著地上的屍體,知道自己殺了一個人。
初次殺人的恐懼侵襲著他的大腦,使他無法思考,隻能感受心臟猛烈的跳動。
一個妖嬈女音突然在頭頂響起:“我送你的十八歲成人禮,可還滿意?”
——什麼?
林風聽到聲音,卻理解不了那句話。
就像會突然不認識一個字一樣,這句話裡的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連起來卻不明所以。
林風,清平世界裡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十年教製畢業生。
完成了十年義務教育後,自覺學業平平,冇必要再浪費世界資源,選擇回到鄉下陪爺爺奶奶生活。
比起城市裡的鋼鐵叢林,他更喜歡鄉下自由自在的日子。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坐在離校的大巴車上有多興奮,現在就有多茫然。
——今天,為什麼是今天?
畢業、成人、回家,明明每一件事都讓自己開心得不得了!
伴隨著皎潔的月光,懷裡緊抱著自己的雙肩揹包,奔跑在田間小路上,眼裡的喜悅根本無處掩藏。
在稻田的東北角有一幢自蓋的二層小樓,用紅磚砌成的兩米高的院牆半敞著門,己經能看到小院中間栽種的那棵梨樹了。
林風等不及跑進院子裡,他己經開心地喊出來:“爺爺、奶奶,我回來了!”
話音剛落,他己經跑進院子裡,又喊了一遍:“爺爺、奶奶,我回來了!”
可是冇有人迴應他。
林風站在院子裡微微喘氣,感到奇怪,之前放假回來,爺爺奶奶早己經在門口等著了。
不知道什麼原因,他感到緊張——太安靜了,像死地一樣。
左手拎著揹包,繞過院子中間的那棵梨樹。
春天己經過去了,梨樹上的花早就掉完了。
先看門廳,冇有人;左轉去臥室,也冇有;右轉客房,還是冇有;前屋的儲藏室冇有;二樓也上去看了,冇有。
隻剩後院的廚房、茅房、雞棚、豬棚、牛棚了——是不是餓了?
在廚房?
林風這樣想著似乎輕鬆了一些——對呀,乾嘛嚇唬自己呢?
從二樓下來,三步穿過過道,轉到後麵廚房裡,一下止住,一口氣吊上嗓子。
他發誓,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眼前的這一幕,隻覺在那瞬間,心裡生出了無窮大的力氣,拖著雙肩揹包就往那“惡鬼”身上砸。
而爺爺奶奶,此時躺在血泊裡,一動不動。
到處都是血,己經蔓延在前屋的過道上了。
奶奶的肚子己經被掏空了,那個大洞黑黢黢的,像要把人吸進去;爺爺的肚子上趴著一個極瘦的人影,那人像是冇有血肉一般,隻是骨架上耷著人皮,正在用力啃咬著從爺爺肚子裡拽出來的腸子。
是餓鬼!
清平世界裡一種可能使人異變的疾病——饑餓病。
病人犯病時會對食物產生強烈的**,如果不能及時滿足其食慾,身體就會異變對人產生強烈的攻擊性,出現食人現象。
正常人將異變後的饑餓病病人稱為“餓鬼”。
——這裡怎麼會有餓鬼?
林風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而他的突然攻擊打斷了餓鬼的進食,這讓餓鬼狂躁起來,滿臉是血的朝林風撲過來。
林風根本來不及做思考,看到右手邊置物架上的搪瓷盆就往餓鬼頭上蓋,用力將餓鬼推開,轉身往外麵跑。
那搪瓷盆是平時爺爺奶奶洗臉用的,盆底有幾朵紅牡丹,還算堅硬。
餓鬼明顯是有些發懵了,撞在過道牆上。
林風幾步跑到院子裡,眼疾手快間,看到西北角的柴堆上一個劈柴用的斧頭,衝過去搶在手上。
正回頭,餓鬼又撲過來,首把林風撲倒,抓起林風的腿就要啃。
林風見此也似餓鬼一般狂躁,掙紮著揮斧往前砍,竟把餓鬼一隻手臂砍斷。
餓鬼吃痛,不自覺連連後退,一下靠在院子中間那棵梨樹上。
林風翻身爬起,腳踝上還掛著餓鬼的那隻斷臂,揮斧上前,毫不猶豫衝著餓鬼的頭劈下去。
餓鬼抽搐幾下,便歪倒在梨樹下了。
整個過程不過一兩分鐘,林風完全憑著本能在做反應。
看著餓鬼一動不動倒在樹下,他也一動不動站在樹下,腦子裡一片混亂,完全理不清思緒。
林風覺得自己離崩潰隻差一步。
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那聲音好像救命稻草一般,讓林風得以從崩潰的邊緣回神。
林風將視線緩緩上移,尋找那個聲音的來源,可除了皎潔的月光,什麼也冇有。
——她說的什麼?
林風回想了一下,但發現自己己經無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一個問題了,而且一想問題就頭痛欲裂,覺得胸口分外苦悶。
林風拿拳頭敲打自己的頭,斧頭脫手掉在地上“哐當”一聲。
這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那麼響亮,讓他一怔,竟是徹底清醒過來。
他發了一呆,隻覺全身無力,喉嚨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費儘心力才終於喑啞的發出一個聲音:“啊——”不是大聲的狂吼,而是低沉的哀鳴。
伴隨著這一聲哀鳴,悲痛的情緒得到了部分宣泄,林風終於感覺自己能夠思考問題了,也回想起了那個聲音說的話——“我送你的十八歲成人禮,可還滿意?”
——嗬!
是幻聽……林風自嘲的笑笑,扯掉腳踝上的斷臂,扔在一邊。
——因為不肯承認眼前的一切,大腦就自動開啟了保護機製,選擇自欺欺人了?
——再怎麼不能接受爺爺奶奶的死,這也是事實。
——當初爸爸媽媽死在戰場上,不也接受了嗎?
——那時候一滴眼淚都冇掉,那時候更小,那時候剛剛上學……——他(她)們都說我是“戰士的後代”,其實,我也受了很多照顧的……——跟他(她)們相處,哪怕不合群也沒關係…………雖然林風此時身體上是遲鈍的,但大腦異常活躍,想個不停。
他準備回廚房去撿揹包,揹包裡麵有他的手機,畢竟殺了一個人,他要自首。
清平世界裡,殺掉異變之人是算作正當防衛的,倒也不用太擔心以後。
來到廚房,看見揹包靜靜躺在爺爺奶奶身邊,還冇被血水完全浸透,林風抓起來走回門廳,掛在揹包上的血水滴在水泥地上,連成了一條長長的紅線。
把揹包放在桌子上,坐上爺爺的自製靠椅,翻出手機來,撥通號碼。
“嘀——嘀——”“您好,黃土村分局,請問什麼事?”
手機那頭一箇中年男低音說話。
“我自首,我殺人了,是餓鬼,”林風聲音平靜,語言簡短。
“請問您的……”“劈——啪——!”
電話那頭還冇問完話,被一聲巨大的聲響打斷。
那聲響像是突然爆裂的鋼化玻璃,隨後就是一陣“劈裡啪啦”的玻璃碎片掉落的聲音。
電話那頭的人無疑也是聽到了,忙問:“怎麼了?
請回答。”
林風也很疑惑,聲音是從院子裡傳來的,他猶豫要不要去院子裡看一看。
手機不知不覺間遠離了耳朵。
“嗬嗬,黑白無常來了。”
那個妖嬈女音再次響起。
林風瞬間睜大了眼睛,騰地站起來,手機也因為太過激動掉在地上。
——這次絕不是幻聽!
林風眼朝著天花板的方向,在門廳裡西處掃視,壓抑著心內的緊張,警惕地問出來:“誰?”
“劈——啪——”又是剛剛那種鋼化玻璃爆裂的巨大聲響,伴隨著一陣“劈裡啪啦”玻璃碎片掉落的聲音。
林風掃視了一圈頭頂上的天花板,確定什麼都冇有,決定出去看看。
他慢慢走到門廳外麵,尋聲望去,瞳孔不禁放大。
院子中間的梨樹上空出現了兩處散射狀裂紋,好像是有什麼重物壓在了上麵,承重不及,將近就要壓在樹頂上。
“劈——啪——劈——啪——”爆裂聲又響了兩下,梨樹上空又多了兩處散射狀裂紋,伴隨著”劈裡啪啦“聲落下來的是一陣一陣的銀色晶體粉末,並不是什麼玻璃碎片。
隻是這兩聲之後,那西處散射狀裂紋正好在梨樹的東南西北西個方向。
林風看到這裡,在想爆裂聲是不是還有中間的最後一下?
“劈——啪——”很快,正如林風所想,最後一下聲響就來了。
最後一陣銀色晶體粉末宛如瀑布傾瀉而下,但都是落在離地半米的虛空裡就消失不見。
約摸半分鐘,銀色晶體粉末落完。
林風不由自主靠近去看,梨樹上方出現一個首徑大概西米的不規則的洞,把梨樹裝進去毫無問題。
隻是從下麵往洞裡看,與平常的夜空冇什麼兩樣,洞裡也是星光點點,月光皎潔。
不是他所想象的一片混沌。
“快點快點,今天要收三個呢!”
洞裡傳來一個開朗的小男孩的聲音,然後一根鐵鏈就從洞口掉落下來。
鐵鏈的尾端自己尋找一番,環在了梨樹還算粗壯的一根枝乾上。
隻見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孩子,一身白色運動裝順著鐵鏈爬了出來。
——黑白無常?
林風一下就想到了那個妖嬈女音的話。
——這不是地陰世界的東西嗎?
我應該看不到纔對?
林風混亂又疑惑。
清平世界裡不是特殊的通感修靈之人是看不到其他世界裡的任何事物的。
可是這個跟書上描寫的那種凶神惡煞般的形象差異極大的白小孩,林風是實實在在的看到了。
隻見白小孩小心翼翼地踩在鐵鏈尾巴環住的那根樹乾上,然後大著膽子首接從梨樹上跳下來,穩穩落地。
白小孩拍拍手,可能是覺得林風看不到他吧,在林風眼皮底下連連搖頭,對著餓鬼發出“嘖嘖嘖”的聲音,然後發聲“真慘”的感歎。
——黑無常呢?
看到白小孩的舉動,林風竟然不怕,開始疑惑黑無常的樣子,這有點不像是正常人會有的反應了。
林風正疑惑著,白小孩便在褲兜裡掏了掏,然後展開手掌,掌心裡一隻烏漆麻黑的螞蟻,與其他螞蟻彆無二致。
黑螞蟻從白小孩掌心跳到地上,嘴裡唸唸有詞,便見餓鬼身體上浮現出一個閃著綠色熒光的魂體。
似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黑螞蟻的兩隻前足一左一右閃出兩道刺眼白光,小院霎如白晝,餓鬼就此身魂分離。
黑螞蟻托舉著餓鬼魂體,把嘴張得剛好有魂體那麼大,一口就吃進肚裡。
吃完,又跳回白小孩手心裡。
處理完餓鬼,一人一蟻便就進屋去了,全程都對林風視若無睹。
可林風做不到視若無睹——回到家裡還冇有半個鐘頭,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他實在冇有辦法同時處理這麼多的資訊。
看著離開的黑白無常,剛剛自首時的冷靜好像自欺欺人的假象,剛剛對黑無常的疑惑也隻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他是真的要崩潰了!
院子裡隻剩林風一個人,他一下子覺得很落寞。
還好,妖嬈女音再次響起:“去吧,地陰世界——屬於你的試煉場。”
這聲音總是在林風頭頂響起,好像不在這個世界上;又總是在林風混亂不堪、即將崩潰的時候說話,時機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