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裡,月拂容被安置在獨屬於宮遠徵的藥房內。
祝餘扶著她坐下,溫聲和她說:“姑娘在這兒坐著,我去拿些糕點和熱茶。”
月拂容點頭,視線卻半點不動地落在遠處那朵發著藍光的蓮花上。
“出雲,重蓮。”
屋內此時隻剩她一人,她掰著手指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輕輕碰了碰那含苞待放的花朵。
“姑娘!”
祝餘捧著吃食回來時就見她站在出雲重蓮前搗鼓著,背後霎時間嚇出冷汗。
徵宮和醫館上下誰不知道這蓮花是徵公子的心頭寶,若是碰壞了,杖責處罰是輕,送去做藥人可就不好了。
祝餘忙不迭把人從花朵前拉開,又把糕點塞進她懷裡,“姑娘快吃,彆動那花了好不好?”
糕點甜香撲鼻,還帶著陣陣梅花的清氣,連樣式也被捏成了紅梅的模樣。
月拂容撿起一個放在嘴邊,憨笑,“梅花……”祝餘垂手站在一旁,頗為可惜地打量著她。
明明也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偏偏心眼子長不齊。
要不然,再過兩年和她們徵少爺湊一對也是好的呀。
她心裡正想著宮遠徵呢,熟悉的發鈴聲便從屋外傳來。
祝餘慌亂收回自己的視線,在宮遠徵踏入房門的一瞬屈身行禮,“少爺。”
宮遠徵麵色較離去前更差,連個眼神也不肯分給恭敬行禮的下人,隻是擺手讓她快走。
他身後的披風沾上些粉塵,祝餘離開時瞥了一眼,淡黃色的藥粉一看就是出自徵宮的毒藥。
也不知這小閻王又去哪投毒了。
梅花糕皮層酥脆,被捏在手裡稍稍用力就掉了滿地渣子。
月拂容輕輕撣去落在醫書上的那些,看著書頁上的印子略帶歉意地衝宮遠徵笑。
“賠你,哥哥那兒也有醫書。”
宮遠徵勾起一邊嘴角嗤笑出聲,“你個傻子還懂賠。
月宮那些雜碎醫書我不稀罕,快些吃完我送你回去。”
捧著糕點的姑娘倔強反駁他:“都說了不是傻子!”
弄臟的醫書攤在手心裡,宮遠徵帶著金絲手套的手指拂過那些油印,倏地發現上頭有一味“卜芥”被人用硃筆圈了出來。
“祝餘!
你動了我的醫書?!”
守在門外的侍女又被召了回來。
祝餘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跪得乾脆,把頭磕得如搗蒜般快,“奴婢不敢,就是給奴婢十個膽子也不敢碰少爺的醫書啊!”
“是我圈的。”
紅木交椅上專心喝茶吃糕的人眼皮都懶得抬,將桌上擺著的另一張藥方扔出去,“毒,解藥。”
宮遠徵自然認得那藥方。
半月前,宮尚角自穀外歸來,給宮遠徵帶回了一份無鋒毒藥的藥方。
中毒者內臟會被藥物灼傷,最後咯血而死,故名子規啼。
子規啼被帶回宮門時己在川西地帶害死了不少人,又因著此毒藥性太猛,宮尚角明令禁止他拿自己來試。
宮遠徵退而求其次找了不少死囚試藥但都無功而返。
如今被月拂容勾了一味“卜芥”出來才覺得是茅塞頓開。
卜芥生藥毒性極強,內服需經長時間炮製,於是乎早早就被宮遠徵丟出瞭解藥的藥方之中。
可他竟忘了卜芥也是解火解毒的良藥。
宮遠徵重新謄出一份藥方,讓下人抓緊熬製。
交待好了一切,他把視線重新投在月拂容身上,“你還懂醫?”
月拂容正好嚥下最後一塊梅花糕,用手指點了點他然後搖頭,“笨,我是月宮的。”
“我吃飽了,送我回家。”
偷跑出來這麼久,小雪和哥哥他們怕是要急壞了。
柔滑的綾羅緞麵擦過手背,宮遠徵瞳孔一顫——比起把她送回月宮,他現在更想把人留在徵宮。
——月拂容心智不全不假,但那從小就展露出的醫藥天賦似乎並未因此夭折。
.長老院,月長老方端在上座,向來慈祥的老人此刻眉心緊得能夾死飛蟲。
“遠徵你說要留下容兒,可這不合規矩啊。
後山之人,不得踏足前山,這是祖先定下的。”
“這規矩是隻對我徵宮有效力嗎?
宮子羽從萬花樓醉醺醺地回來時可不見長老們說不合規矩。
他今夜帶新娘私逃出山長老們也是一句冇怪罪呢。”
九頭身但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宮子羽不免嗆他:“宮遠徵你請你的願非帶上我做什麼?”
“那是你把柄太多。
若你遵規守矩我哪來的機會挖苦你啊,子羽哥哥。”
他這一聲子羽哥哥喊得陰陽怪氣。
宮子羽聽得汗毛豎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眼看著兩人又要在大殿上吵起來,終還是老執刃宮鴻羽揮手拍板,“遠徵既說能有辦法治好容兒,那這規矩也不是不能破。”
“不過……”老者滄桑但淩厲的目光投向月拂容,後者對上那道視線後不免害怕得往後退了半步。
“留下與否,還是看容兒自己的意願。”
月拂容隻覺得這一屋子的人都可怕的很。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讓人作嘔的心機,老執刃和宮遠徵最甚。
他們看著自己的眼神都貪婪可怖。
後山雖然無趣,但絕對冇人會對她露出這樣的神色。
她正要搖頭,背後驀然騰起一陣發鈴聲。
“叮鈴——叮鈴”見她回頭,宮遠徵將發鈴不動聲色攥回手心,用上十七年來除了對他哥纔會發出的溫和聲線:“月小姐可是想好了?
要留在徵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