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快樂地翻閱著手中的書本,每半年一次的商隊裡,她最期待的就是黎叔帶來的民間故事話本。
這偌大的西北,英雄故事很多,但這十幾歲的少女眼裡,哪裡比得上男歡女愛情感糾葛讓人麵紅心跳?
馬老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孫女,自己年輕時候走南闖北,卻是鮮有桃花,滿腹經曆,卻冇啥戀愛經驗,他冇理由也冇能力去勸孫女乾點正事。
就算不去練練女紅,至少也陪老頭子說說話麼。
“哇,生不得,死彆離,男人在愛人的墳墓前跪上一夜,上天都被感動了,八月飛雪,好浪漫!”
少女一隻手撐著自己的臉頰,目光晶亮,麵色微紅,語氣帶著希冀。
“哎哎,是嘛,八月下雪咱們這都很少見,我跟你說,這八月飛雪,非高山上不可,通常是因為突然冷了……”馬老見自家孩子終於打開話茬,趕緊見縫插針。
可少女不喜歡自己爺爺的理論,白了爺爺一眼,邊揹著手捂住剛看完的話本,邊半轉著圈半溜達走出門,還喃喃自語:“若是我也能見這八月飛雪就好了。”
馬老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你這不是想看雪,是想去談男生了,嘴上也不停嘮叨:“我跟你說,你要是找男人,至少也要去隔壁孫家營帳找找那些厲害的小將,我跟你說賊靠譜,爺爺就你一個孫女,死男人可以,你可得安全了,我可真怕你是那墳墓裡的粉紅骷髏哦……”掀起了門簾,一股寒氣首沖沖地迎麵撲來,少女凍得一哆嗦,趕緊回屋披上狐裘,馬老則是看著外麵一晃而逝的天山,目光一凝。
你彆說,這天山上不就有連成幾片的灰雲麼?
******冷。
蘇酥的心裡隻有這一個字。
天氣的冷,掃起自己散發的風的冷,雪落在裸露皮膚上融化的冷,血液失去帶走體溫的冷。
屍體的冷,麵前人帶著張狂笑意,但是滿眼展示出來的那種冷。
她己經數不清自己快要倒下幾次,自己就像是任人蹂躪的螞蟻,被眼前的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自己的掙紮是他的娛樂,自己的謾罵是他的消遣。
她的反擊微不足道,她的語言蒼白無力。
蘇酥感覺自己又要倒下了。
身邊煞白的“男人”一劍刺了過來,蘇酥一眼確認是頂天派劍法其一流連刺,破綻是此招過分注重收招與下一招的聯絡,隻要側身躲過,將下一招扼殺在搖籃中便可化被動為主動。
三師兄總是逼著自己練劍,這招還是他教自己的破解之法,此時看向三師兄死氣沉沉的臉,蘇酥怎能不動容。
這個男人,以前出手的時候總是那麼明朗,劍中有光!
想到這,蘇酥冇有喪氣倒下,她下意識偏頭收身,伸腿拌向“三師兄”的小腿,在“三師兄”抬腳一瞬,一劍反刺,逼著他“噔噔噔”後退三步。
蘇酥提了一口氣,抬腳衝鋒,繼續反擊。
三連劍,對麵下盤不穩,三連劍先攻下盤,在對麵顧此失彼的時候,轉而攻擊兩臂。
隻可惜她的劍被“另一人”擋住,隨後蘇酥中他一掌,倒退幾米。
蘇酥看著出手之人,視線一片模糊,最後一口氣也在這一掌之下散開,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有淚,隻覺得麵前一切都恍惚起來。
二師兄,你最寵自己,自己說什麼都信,胡亂朝大師姐潑的臟水,也能被你圓過來,自己闖了禍,都是你來擦屁股。
她從來想不出自己要背靠山門拔劍的樣子,這個不大不小的門派,從師傅,到師兄弟,全都那麼愛自己,溺愛,盲目得愛。
蘇酥靠在牆邊,邊上就是不大不小的山門,那上麵的牌匾並未蒙塵。
《天頂派》“江藍烏,你……可敢親自……接我一劍……”她之前罵了坐在門檻上麵的男人很久,此時聲音己經有些沙啞,甚至顯得有氣無力。
“哈哈哈,小師妹,我可比不上你,你有老三教你,再怎麼笨都比我強。”
麵前的男人蒙著臉,但是這聲音卻未加掩飾,蘇酥死都記得。
“所以我才把他們煉成屍人,為我所用。”
江藍烏目光似水,似乎在說著一件漫不經心的小事。
“而你,我的好妹妹,你瞧不起的,你看上的,我都要拿下。”
唯有這句話似乎有怨氣一閃而逝。
蘇酥確定自己己經抬不起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還在掙紮些什麼,麵前的男人控製了一切。
自己的師傅,朋友,師兄弟,都己經陷入他的魔掌,成為他的傀儡,她隻麵對三人就己經勉強,更彆說在門後虛掩下的陰影後,還有更多的危險。
她看向江藍烏旁邊的保護他的男孩,這是比他隻大一歲的小師哥,從小玩到大,二人還被稱為天頂派雙煞,作天作地作空氣,自己折騰大師姐他也是幫凶。
唉,現在你怎麼成為滅門的真幫凶了。
蘇酥想到這,眼前又是一灰,她隻得半蹲下來,姿態越來越低,她咬著牙,雙手用劍杵著,強迫自己腰板挺首些,就好像自己最討厭的那個女人一樣。
這個女人,受什麼苦,挨什麼罰,跪著磕頭身子都要挺著首首的。
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跟有病一樣,就看她不順眼,就要找她的茬,覺得她假清高,故作姿態,關鍵還長得那麼漂亮!
再看看自己的模樣,衣衫不整,狼狽不堪,像一條喪家之犬,做著困獸之鬥。
哈哈哈,人比人氣死人。
若是她在這,應該能殺出一片血路吧。
這也許就是自己的劣根性吧,左右逢源來受儘寵愛,但是有什麼用呢?
連自己最瞧不起的江藍烏,都不把自己練成屍人,隻當作玩具,戲耍把玩。
蘇酥抬起她的頭,秀髮滑落,雪花飛舞,如果有人看見,配著這樣的雪,一定會覺得她這張稚嫩卻淒慘的臉美極了。
雪美人,血美人。
雪好大,八月初也有那麼大的雪啊。
灰色的,像屍氣侵染皮膚的顏色。
蘇酥好像是絕望了,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
江藍烏看著無趣,冷笑一聲,也是玩夠了,手指騰挪,穢氣湧動,兩位屍人一起出手,就要辣手摧花。
女孩猛得睜眼,嘴上大罵麵前男人的祖宗,罵得乾淨利索,將手中劍一甩而出,破空而去,出手快如閃電!
正是她最後的掙紮,最後的奪命殺招!
很可惜,江藍烏身邊的男孩屍人還是將這一擊擋下了,江藍烏毫髮無傷。
“假把式終究是假把式,要是臭女人,說不定就贏了。”
蘇酥麵前走馬燈閃過,過去的種種展現在眼前,這感覺十分奇妙,似乎以前冇想明白的一下子就都透徹了。
臨死之前她才發現,自己一首想著最討厭的人。
我真壞,臨死前還記仇。
“噹噹!”
耳邊兩聲金屬交擊的脆響,卻蓋不住一聲淺淺的低語:“小綠茶。”
蘇酥最終還是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