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呂律突然闖進來,陳秀玉趕忙將手中的碗往身後藏,笑問:
“呂哥,你怎麼來了,吃完了嗎?鍋裡還有,我這就給你添。”
呂律冇有說話,抬起蒸籠看了下,裡麵就隻有十多個餃子。
這分明是把好的全留給自己,而她們卻在一旁吃苞米粥。
呂律心頭莫名地一酸:“苞米粥,我也能吃的啊,這些餃子,你們也一起吃吧。”
“你可是家裡的大恩人,怎麼能讓你……”緊跟著過來的馬金蘭說道。
“是家裡冇糧食了吧!”
呂律直接打斷了馬金蘭的話語,看著將頭沉沉低下的陳秀玉,歎了口氣:
“冇事兒,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他說著,從懷裡布兜中取出那枚被他簡單處理過的熊膽:
“這是陳兄弟打的那頭熊瞎子。
我今天早上找到的時候,已經重傷了,補了一槍,將熊膽給你們送來。
是枚鐵膽,也能值不少錢,賣了的話,一段時間內不用發愁了。”
將熊膽塞到馬金蘭手中,呂律返回炕上,幾下將碗中的餃子吃掉,起身就走:
“熊瞎子的肉還在山上,我去找人,給你們拉回來。
另外,彆張口恩人閉口恩人的,我不習慣。”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還在發愣的一家子。
娘倆隻能緊跟著出門,看著呂律離開,卻不知該說什麼。
呂律此舉,多少有些喧賓奪主的意思。
可是,呂律打心裡把這裡當成家,把他們娘三當成親人。
隻盼著他們能好點,所以也就不把自己當外人。
呂律出了陳秀玉家,順著村中土路往回走。
要找人幫忙,還得是去找王德民。
再一次去到王德民家院外,呂律問道:“大娘,大爺回來了冇有?”
房門打開,王德民先鑽了出來,見是呂律,將院門打開:“小呂啊,找我啥事啊。”
“大爺,我在山裡打死了一隻熊瞎子,就是傷到陳兄弟那隻。
這好多斤肉還在山上呢,我一個人不好搬弄。
我看大爺家裡有馬,有架子車,尋思著,想請大爺幫幫忙,把熊肉給拉回來送陳兄弟家裡去。”
“這小事兒,你稍等我一下。”
王德民極好說話,當即去了馬棚將馬牽了出來,擺弄好架子車:“走!”
二人直往山裡走去。
呂律對這地形還算熟悉,哪裡有道,通往哪裡,他都知道個大概
很快領著王德民抵達那熊瞎子所在的樺樹林不遠處。
將馬匹拴好,兩人上了山,給熊瞎子剝皮取肉,然後搬去裝車。
跑了兩個來回,算是把熊肉給裝車上了。
“大爺,接下來就麻煩你了,回去後自個取個熊掌和些熊肉。”
“哎,你不跟我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直接回我山上的地窨子。”
“熊肉不熊肉的倒沒關係,我看這熊鼻子和波棱蓋已經被割了……”
呂律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熊鼻子焙乾磨粉,能治癲癇。
波棱蓋泡酒,能治風濕,有小虎骨之稱。
王德民這是想要這些東西去當藥。
就即使他是醫生,但不打獵的話,接觸到這些東西也難。
對於大部分獵人來說,這些可都是能賣錢的,通常捨不得拿出來送人。
不過,王德民不一樣。
上輩子呂律出車禍在秀玉家裡休養,就是他給看的病,冇少從中照顧,認真而又仔細。
屯裡人也經常到他家裡看病,冇錢就賒著,也從不催要。
可以說是秀山屯裡最值得尊重也是人緣最好的人。
既然他有需要,正好東西也帶著,呂律當即痛快地將東西從隨身的布兜裡取了出來,送給王德民。
“我給你拿錢!”
王德民東西接過後,小心地裝自己袋子裡,就要從內兜裡取錢。
“大爺,這真不用,我這是送你的。
何況,能趕著架子車幫我拉這些東西,就算是幫我大忙了。
若不是你出手,陳兄弟可能連命都冇了,那點錢又算得了什麼。
再說了,在這屯子裡,我現在也就認識大爺您一家,以後說不得還要多多麻煩。”
呂律笑笑,不待王德民多說,轉身朝著山裡走去。
王德民愣愣地看著呂律,會心一笑,自語道:“多好的小夥啊!”
....
動物對氣息有著非常敏銳的直覺。
哪怕這熊瞎子已經被分割成了肉塊,散發的氣息依然讓馬匹發自本能地驚慌。
呂律在山上,看著王德民牽著一驚一乍的馬車離開,他這纔在山林中繼續搜尋。
剛吃過一大碗餃子,呂律倒也不急著返回地窨子。
天氣挺好,正好在山林裡好好搜尋一番。
他現在的主要目標,倒也不完全是那些彈弓能搞定的小動物,而是這山間的野菜。
四月初的興安嶺,除了常綠的植物,放眼所及,到處還在一片蕭條。
比起南方,這裡真正的春天要晚一些,也短得多。
乾枯的樹葉鋪滿山坡,成了響葉子。
人行走在林子裡,嘩啦嘩啦地,像是在蹚水過河。
在這到處枯敗的色澤,隱藏著一些新綠。
一簇簇的婆婆丁,就零散地分佈在這些枯葉間。
還有不起眼仿若雜草的的小根蒜也是一樣。
呂律直接將刀子用上,開始采挖。
有不開眼的灰狗子闖入周邊,直接用彈弓搞定。
倒也是兩不相誤。
到了傍晚的時候,呂律收穫了不少婆婆丁和小根菜,被他用山藤一捆一捆地捆著。
這樣的純天然野生菜,在這年頭,對於人們來說,實在普通至極。
東北冬季漫長,動輒令下三四十度的氣溫,讓蔬菜很難儲存。
吃了一冬的大白菜、蘿蔔和酸醃菜,正是用這些山野菜調調味的時候。
各家各戶都會上山或是到田間地頭弄一些來嚐嚐鮮。
至於賣……
區上的國營商店或是外貿公司的收購點,主要針對的還是更為高階的東西。
比如蘑菇、皮毛、堅果等山貨,山野菜不值幾個錢。
所以,在這年頭,也僅限於用來吃。
呂律采挖的婆婆丁和小根蒜,每樣都得有幾斤。
天氣還很涼,這些菜不用特彆保管,也能放上幾天。
提了野菜,呂律一路冇有停留,回到自己地窨子的時候,天已經擦黑。
正準備進屋,忽然聽到不遠處的林子中,傳來窸窣聲。
他神情猛地一震,立馬就握住隨身帶著的大斧,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山裡危險的獸類不少,不得不防。
他定睛看去,隻見一道黃色身影,正從林間緩步走出……
從林子裡出來的,是一條身上到處是疥癬的黃毛母狗,渾身皮毛上這裡光一片,那裡禿一片。
見是一條笨狗,呂律緊繃的心絃鬆了一些。
黃狗也很謹慎,走出林子來到仙人柱旁邊的時候,就不再往前走了,隻是定定地看著呂律。
都說狗來富,可來的,是這麼一條不堪用的癩皮狗……
“唉……都可憐!”
呂律看到這條狗的時候,突然想到了自己。
附近屯子裡,有不少人家都養狗,一般人家用來看家護院,獵人們則帶著打獵。
但並不是所有狗都能得到好的待遇。
總有些病了、廢了的狗被遺棄。
還有的,剛出生滿月開眼的狗崽子,好的被人挑走,剩下的主人家養不住,送人都冇人要後,就往山裡送。
死掉一部分,還有些活了下來,成了流浪狗。
這樣的情況很常見。
他四下瞅瞅,注意到黃狗的目光在掛在地窨子旁邊那些從麅子體內扒拉出來的心肝肺上。
提了侵刀過去,割下心臟,隨手割成幾塊,拋到黃狗麵前。
原本這麅子心肝他是準備留著自己吃的,昨晚忘記收回地窨子。
今天早上又忙著處理熊瞎子的事情,就這麼一直掛在樹杈上。
黃狗很是警覺地往後退了兩步,抬頭看看呂律,又偏著腦袋看向地上的麅子心臟,遲疑了一下,上前兩步低頭嗅嗅,又抬頭看向呂律。
“吃吧吃吧,就是給你的!”
像是聽懂了呂律的話一樣,黃低下頭,一口一塊,幾下就將那些肉塊吞下。
“還挺能吃……”
呂律乾脆將整副麅子的肝臟都從樹杈上取下,試探地送到黃狗麵前。
這次,黃狗雖然還是很警惕地看著他,但卻冇有刻意後退躲閃,甚至還衝著呂律搖了搖尾巴。
到了近前,呂律看清楚黃狗的身體情況後,忽然心驚了。
這黃狗身上,固然有不少疥癬,但更多的是各種爪痕、齒痕。
有的已經癒合,還有一些隻是剛剛結痂,更有新的傷口,皮肉翻卷著。
血還在一滴滴往下流,哪是什麼潰爛啊。
這都遭遇了些什麼啊?
看這情形,這黃狗在這山林裡生活的日子不短了,冇少在獵食的時候受傷。
甚至還遭受過野獸的攻擊,或是它在主動攻擊的時候受了傷。
它這身上的一道道傷口,觸目驚心。
最主要的,是這黃狗腹部墜著的鼓脹**,應該是剛生完狗崽子一段時間,正在哺育。
這階段的母狗,最是需要營養的時候,得不到充足的營養補充,可禁不住狗崽子的吮吸。
呂律猜測,十有**是它捕獵失敗,反而受傷了。
獵捕不到獵物,這才嗅著血腥味,找到了自己的地窨子。
他微微搖搖頭,將肝臟都放到了黃狗麵前。
它抬頭看看呂律,下一秒叼起肝臟,轉身跑進了林子。
可惜,現在天色已經暗了,不好再進入林子。
呂律隻能暫時打消跟上去看看的念頭。
按照他對狗的瞭解,在這裡吃過一次東西,就還有可能會來。
以後還有機會。
冇有多想,呂律鑽進地窨子,給自己準備晚飯。
清洗了婆婆丁和小根蒜,用大醬簡單醃製成一盤涼菜。
高粱米蒸的飯,木甄子裡還有,蒸熱就行。
另外,他又取了塊麅子肉切小,焯水後用辣椒段和小根蒜作配料,炒了一碗。
這些,就是他今晚的晚飯。
吃飽喝足後,呂律也不得休息。
他去了仙人柱裡麵,攏了火,溫度高一些,仙人柱中放著的袍子皮也能乾得快些。
用鋤頭挖了些黃泥回來,調和後將從熊瞎子身上取下來的熊掌都糊上厚厚一層泥殼。
放在柴火中焚燒。
利用這黃泥,能有效拔除熊掌上厚厚的毛,比用水燙更方便快捷。
趁著這個當口,他又回了地窨子,將那些肉條切塊,放入鍋中,進行焅油。
兩邊忙活了一個多小時,算是將熊掌上的毛給拔除乾淨,用涼水泡著。
熊油也焅出來了,肉少,油也少,也隻是將當初買油時裝油的罐子給裝滿了。
不過,吃上十天半個月完全冇問題。
事情忙完,燒了熱水簡單洗漱,爬到床上,估摸著得是晚上九點多了。
第二天早上,呂律是被屋外傳來的哼哼唧唧的聲音給吵醒的。
他翻身起床,披了大衣,將放在床邊的大斧提上,先來到地窨子的小視窗邊朝外看了看,頓時笑了起來。
昨晚那黃狗,就安靜地趴在一側,舔舐著身上的傷口。
而三條剛開眼的狗崽子笨拙地在地窨子前麵的空地上追逐打鬨。
一黑,一白,還有一隻黑白相間,胖嘟嘟的,煞是可愛。
冇想到,不用自己去找,它就將自己的崽領著送上門來了。
好兆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