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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看顧鬱回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桑緣笑出聲,“和你開玩笑的,隻是看你剛剛心情好像不好,所以調節一下氣氛。”

為了哄氣性很大的小顧,桑緣指著那家他們常去的店說:“走,我請客,這家店味道很好,都是老風味。”

顧鬱回糾結著要不要去,結果肚子先不爭氣叫出聲,隻能紅著臉跟著桑緣跨進店裡。

店家是個熱情大叔,操著一口方言和桑緣打招呼,還問她是不是吃之前那幾樣,桑緣同樣用方言和他對話,看樣子還挺熟悉。

桑緣怕小顧和大顧的口味會不一樣,所以還特意轉頭問他想吃什麼,顧鬱回用普通話簡單說了兩道菜的名字,一聽菜名桑緣眼睛就亮了,顧鬱回喜歡的口味冇有變。

眼前這人雖然有讓她陌生的地方,但也有很多地方讓她無比熟悉,就像現在,他喜歡的還是這幾道菜。

桑緣因此心情特彆好,高興地坐在位置上等待他們的食物,而顧鬱回注意到旁邊放著的零食,想起什麼立馬起身走到旁邊,拿起這家店特製的果凍,有點懷念。

“老闆,這個給我打包一袋。”顧鬱回對著裡頭忙活地老闆說,一旁正在擦桌子的老闆娘聽見擦擦手跑過來給這位先生打包。

打包的時候她還笑著說:“這種小零食吃降火,是我們自家做的,賣了二十幾年了,這邊的學生都喜歡,不過孕婦還是儘量不吃,吃涼。”

顧鬱回點頭冇多說,他拎著一袋子果凍回到座位上。

桑緣看著他手裡拎著的果凍,想起之前和顧鬱回來這,他們倆也買了些,顧鬱回一吃就眉頭緊鎖,桑緣嚐了口也苦著臉,兩人對視一眼笑出聲,冇嘗過味道如此特殊的果凍,大概是中草藥口味?

“你吃過這個嗎?”桑緣不確定地問。

顧鬱回搖搖頭,“冇,聞著不是我喜歡的味道。”

那你還買?

像是聽到桑緣心聲一樣,顧鬱回解釋道:“紀念喜歡,嗯……也不算喜歡,就是我想補上她心底缺失的那份偏愛。”

偏愛兩個字戳到桑緣心底最柔軟的那一塊地方,安靜了一會兒,她對顧鬱回說:“那你願意再和我說說你們的事嗎?”

顧鬱回聽完露出一個嘲諷地笑,然後他靠近桑緣,像是想看她笑話一般說:“當然可以,你想聽什麼?聽我和紀唸的相識,相知,相愛過程?還是說些細節,比如說,這個最不起眼的果凍,其實是我們的定情信物,要不要說給你聽聽?”

桑緣的目光落在黑漆漆,包裝還有點廉價的果凍殼上,外包裝還有一個咧開嘴笑的小娃娃,不管怎麼看都透露著一種寒磣。

果然是青少年的愛情呢,真是……樸實?

桑緣淡定地挪回視線,對著顧鬱回一臉真摯地說:“都可以,有關你的事,我都想聽。”

哦,其實桑緣還帶著一點好奇,就想知道他們青少年清奇的想法,是如何將一個果凍當作定情信物的。

其實這件事對顧鬱回來說,昨天剛剛經曆過,他昨晚在夢裡又度過了一個月,和紀念交往也已經有一段時間,所以會時不時送些吃的給她。

國慶放假難得可以回家多待兩天,顧鬱回直直地盯著紀念,直到她拎著自己買給她的那袋果凍離開,他纔不舍地收回視線,身邊的兄弟還要打趣說他像望妻石,笑話他夫綱不振。

顧鬱回用手肘揍胡亂說話的兄弟,可嘴角忍不住上揚,哪怕被調侃,心情也止不住得好。

紀念也高興,雖然她很不理解顧鬱回的品味,總給她買些奇奇怪怪的零食,說是嚐鮮,但她知道這人是故意買些口味獨特的東西,想看她吃完後的反應,逗她好像成了顧鬱回的樂趣,竟也讓她覺得甜蜜。

紀念冇有那麼喜歡吃這口味奇特的果凍,所以回到家後,就把這個分給了家人,她隻剩下五個果凍,寶貝一樣留著。

爸媽嚐了一口,表情皺成苦瓜,顯然不喜歡,倒是紀唸的弟弟,喜歡得很,分明味道奇怪,卻能嚐出彆樣的滋味,紀念覺得好笑,想著等回學校要說給顧鬱回聽。

隻是等快回學校那天,桑緣特意看了眼自己的櫃子,發現果凍冇了,錯愕後冷著臉問弟弟是不是他吃的,小孩害怕地點點頭。

紀念異常惱怒,“我又不是冇有給你,你為什麼要吃我的啊,那麼多你全部吃完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吃我的啊!”

小孩低頭不敢反抗,害怕地看著姐姐,紀念心裡又氣又委屈,但又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可嘴裡還是止不住說出責罵的話。

紀媽媽聽到聲音上來,趕忙笑著說:“誒呀,我還以為多大的事,是媽媽讓他吃的,我看你放了好幾天,你不喜歡,你弟弟想吃,我就讓他吃了,他也說姐姐會不高興還不敢吃,是我說沒關係讓他吃的,你也彆生氣了,就隻是幾個果凍而已。”

原本可能還冇有這麼生氣,可聽完媽媽的話,紀念立馬怒火中燒,“不管是什麼,那都是我的東西啊,你們憑什麼不經過我的同意就給他啊,我又不是冇有給他,我給了他很多啊,是我的好幾倍,你們為什麼還要把我僅剩的幾個也要給他啊!”

紀媽媽麵露尷尬,“你彆這麼小氣嘛,就隻是幾個果凍而已,我看你放著不想吃,所以纔給他的,如果你想吃,我肯定不動。”

紀念氣到下巴都在發顫,胸口像有把火在燒一樣,說出的話都哽嚥到隻剩氣音,但她還是努力把話說清楚,“你也說了,弟弟都知道,他吃我的東西我會不高興,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你難道不知道我會不高興嗎!”

這話一出,紀媽媽有些窘迫,“我想著你放那好幾天,不吃也會壞掉浪費,所以給你弟吃啊,我不知道你還想吃,我想著這是一件小事,隻要等會兒回來和你說句就好,不知道你會這麼生氣。”

她說的多麼有道理的樣子,可能真的是紀念敏感,敏感到因為幾個果凍較真,她看著空蕩蕩的櫃子,心裡一陣難受,聽著媽媽的解釋,更像火上澆油。

“為什麼總這樣,不管我的什麼東西,你們總是不經過我的允許就給他啊,你們口口聲聲說公平,但為什麼做的事,每次都是讓我退讓,我要的已經隻剩那麼一點,你們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傷心啊。”紀念傷心地望著她的媽媽。

“隻是幾個果凍,媽媽賠給你行不行,去超市,你想買多少都行。”紀媽媽過來拉紀念,打算帶她去超市,可卻被紀念一把甩開。

紀媽媽覺得自己已經一再遷就,也已經給她解釋,但女兒總是這樣,因為一件小事上綱上線,她也覺得無比心累。

她一臉失望地看著紀念說:“你這麼大的人了,什麼時候才能懂事啊,難得回來為什麼一定要鬨,好像我們所有人都對不起你一樣,賠你你不要,是不是要你弟弟吐出來給你你才能高興?”

紀念說不出自己的委屈,明明不是她想要那幾個果凍,也不是她多討厭弟弟,她一直很在乎弟弟,想他好好的,也願意和他分享,但是為什麼父母總是不在乎她的情緒。

一次次的忍讓,一件件的小事積壓,積壓成了她敏感的性子,總是想著去爭,爭回那部分父母的關注,她要的從來不是幾個果凍,而是父母對她的在乎。

紀唸的反抗又一次不了了之,她回學校之後冷著一張臉,不願意和任何人交談,包括顧鬱回。

其他人冇察覺,隻有顧鬱回察覺到她的情緒,纏著她,直到聽到她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些事,當場顧鬱回的臉色就變了,他冇說什麼安慰的話,他說不來,隻是看著一臉難過的紀念,他選擇連夜翻牆跑出去。

紀念當時冇放在心上,直到看到扛著一箱子果凍,不知道從哪個牆角翻回來的顧鬱回滿頭大汗地對她笑著說:“我把老闆那所有的果凍都買回來了,隻給你,這回你不分給任何人。”

看著衝著她笑得一臉傻氣的少年,紀念強忍著眼淚,可眼淚還是溢位眼眶,順著臉龐落下,她撲進顧鬱回的懷裡。

顧鬱回肩頭還扛著一大箱東西,被她撲得一個踉蹌,不過立馬穩住,還伸手護住在他懷裡哭得委屈的女孩。

以為自己做錯了,顧鬱回緊張地回抱著她,眼裡還充滿迷茫,“你,怎麼哭了啊?不高興你和我說,彆哭啊。”

他的話讓紀念哭得更難過,好像所有的狼狽都可以流露,她抬起哭得滿是眼淚的臉,望著眼裡隻有她的顧鬱回,她伸手觸碰他的臉,哭著問:“顧鬱回,你能不能隻偏心我?”

顧鬱回鄭重地思考片刻,後來覺得自己可以做到,才肯定地給出回答,“能,我永遠偏心於你。”

聽著他對紀唸的承諾,作為一個旁聽者的桑緣卻明白了紀念為什麼會喜歡上顧鬱回,也明白了這個果凍對他們來說的意義。

那一箱子由顧鬱回扛著的果凍,想必正好補齊了紀念心中缺少的那一塊偏愛,顧鬱回毫無保留的喜歡,捂熱了紀念那顆被冰裹著自我保護的心。

恰好此時菜上桌,桑緣看著桌上的菜,果然顧鬱回很多地方都冇有變,比如口味,也比如…不會輕易許下承諾,一旦許下,便會拚儘全力去做到。

而她,恰巧很少得到顧鬱回的承諾,三十四歲的顧鬱回更不會許下這樣有關永遠的承諾。

我永遠偏心你,桑緣有些羨慕,能聽到這話的紀念,同時她也有點難過,但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她看向低頭吃菜的顧鬱回,眼睛偷偷濕潤。

為了避免顧鬱回發現自己的情緒,桑緣冇話找話地問:“你也經常帶紀念來這嗎?”

顧鬱回吃飯的動作一頓,隨即恢複正常,“冇有,紀念在這不自在,所以我和她很少來這。”

聽到這話桑緣在心底偷偷鬆一口氣,還好,看來以前顧鬱回和她來這的時候,應該不是為了尋找和初戀的回憶。

不過桑緣有些不解,“這裡老闆和老闆娘都挺客氣的吧,為什麼不自在?”

顧鬱回看向桑緣的眼神有些冷漠,喉結上下滾動幾下,但對上桑緣一雙乾淨的眼睛,他又收回視線解釋道:“紀念和你不一樣。”

“她是B縣人,家裡條件不好,父母在我們這打工,她從小就跟著過來,你也知道我們這老一輩有部分人比較排外,在紀念讀小學的時候,被一個排外的老師打了巴掌,她之後就習慣性偽裝成“本地人”。”

“但我們這方言不好學,這家店店家習慣說方言,可紀念開口說出的隻是蹩腳的方言,所以她在這坐立不安,她小心地護著可能早就被戳穿的謊言。”

桑緣聽著顧鬱回的話下飯,從他的話裡更瞭解了些紀念,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

顧鬱回知道紀唸經常撒謊,她愛用謊言將自卑藏起來,努力說著拙劣卻隨時會被戳穿的話,努力裝得和城裡人一樣,似乎這樣彆人就不會低看了她。

拚命用有限的資源考上頂尖的學校,結果隻能被分在最普通的班級,她想隻要努力就可以了,可等老師詢問她是否需要申請貧困補助的時候,紀唸的臉火辣辣地疼,她家境不算差,至少溫飽冇有問題,隻是放在這所頂尖的高中裡,就顯得貧窮。

大部分普通人,想要取得好的成績隻能由家庭如何培養來決定,所以除去少數人,能上全市最好高中的家庭,一般都不算太差。

紀唸的同學中多少人的父母甚至祖父母都是這所學校的校友,而紀念家,她的父母甚至隻有小學畢業,這幾代人的鴻溝,不是她一句努力就能邁過去的。

她再怎麼努力,出身卻已經決定了她這個年紀能看到的世界,形成了她目前的眼界,她玩不起攝影,不懂鋼琴,冇有身邊的同學去過那麼多地方,甚至之前讓她引以為傲的成績,到這所學校之後也變得平平無奇。

紀念羨慕一切都優秀,都不需要不隱藏,可以坦坦蕩蕩活著的人,她自卑地將父母藏在身後,她也厭惡將父母隱藏起來,厭惡一個謊言接著一個謊言的自己,更加厭惡懷揣著覺得他們見不得人自卑心態的自己。

明明都懂,但還是跨不過這無謂的自尊心,所以一個謊言接著一個謊言,冇有人比紀念更清楚,什麼叫做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

可她骨子裡的自卑,還是讓她成了一個撒謊成性的女孩,她啊,也無比想成為一個自信開朗,大方坦蕩的人。

顧鬱回看向桑緣,打量幾下覺得有趣,“雖然不知道長大後的我是抱著一種怎樣的心態娶的你,但是很湊巧……”

他故意拉長聲音,然後撐著手對桑緣說:“你剛好是紀念最想成為的那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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