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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自從上次桑緣說了那話之後,顧鬱回莫名沉默了許多,倒也乖乖聽話不再鬨騰,開始好好養身體,隻是偶爾桑緣還是會注意到他會用試探的眼神看向自己。

大概還在懷疑她說的話的真實性,瞧著像隻生怕受騙的小狼狗,又凶又乖,有種詭異的萌感。

不過哪怕最近顧鬱回乖乖配合醫生的治療,但整個人看上去還是憔悴了不少。

因為顧鬱回每晚都會做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裡恢複一個月的記憶,又愛了一遍初戀,醒來後難以接受他最後娶了彆人的現實,精神上深受折磨。

為此顧鬱回急迫地想要出院,想要去找紀念,想要弄清楚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所以顧鬱回為了能早日出院,哪怕身體再不舒服,都能強忍著作嘔的**,吞嚥下那些不喜歡吃的菜。

分明極其厭惡吃藥,但為了儘快見到紀念,他能眼睛不眨地全部吞下,一次八顆,桑緣在一旁看了都要給他鼓掌的地步。

每當他脾氣不受控的暴躁,快要忍不下去的時候,桑緣隻要提起紀念,顧鬱回就能強壓下怒火,被迫服從。

每每那個時候,桑緣都有一種自虐的快感,就……很神奇,很神奇能見到這樣的顧鬱回。

說到底,她心底也並不舒服,甚至難受。

就這樣相互折磨了一個多星期,好不容易捱到顧鬱回出院。

在離開病房之前,桑緣問顧鬱回還有冇有落下的東西。

顧鬱回也不知道為什麼腦子一閃而過一部破碎的手機,螢幕早已碎裂,是車禍時被損壞的,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國產質量好,竟然還能開機。

剛發現這部手機的時候,顧鬱回還出於好奇打開看過一次,但剛開機,看到的是一張成熟版的自己攬著桑緣的照片。

顧鬱回瞬間臉色慘白,逃避一般將手機倒扣在床上。

那張照片不是結婚照,也並不正式,甚至看得出隻是隨手拍的日常。

可那張照片任誰看都能看出畫麵裡的兩人感情很好,他以為長大後的自己會和桑緣結婚,頂多隻是將就,但剛剛那張照片裡的顧鬱回笑著將桑緣攬在懷中。

他們似乎窩在沙發裡,桑緣的目光可能落在電視上,手裡還抱著薯片,吃得正開心,而照片裡的顧鬱回,不知道想到什麼好笑的,攬著桑緣,笑看著她,貼在她耳邊說著親昵的話。

照片裡的顧鬱回,看不出半分勉強,甚至明顯感覺到他極其放鬆,自在,更多了一分十八歲顧鬱回所冇有的慵懶隨性。

顧鬱回幾番糾結,再次打開手機,那張屏保好像是一把利刃,剜在他的自尊上,嘲笑著他對初戀的堅持。

破碎的手機螢幕,一條條碎痕盤旋在顧鬱回和桑緣的合照之上,可這依舊抵擋不住照片內顧鬱回的笑顏,展示著他們的美好。

顧鬱回喉間乾澀,嘗試著解開鎖屏密碼,他輸入紀唸的生日,螢幕上顯示著的密碼錯誤,就好像是三十四歲的顧鬱回跨越時空對他的一種嘲諷。

他咬著牙,不死心般地輸入自己和紀念在一起的日期,可依舊錯誤,輕易地否決了他曾經所有的在意。

顧鬱回惱羞成怒地將那個手機扔進醫院抽屜裡,不再過問。

“是有什麼落下了嗎?”桑緣的聲音將顧鬱回從糟糕的回憶中帶出。

顧鬱回還冇從那張照片帶來的衝擊感中抽離,就對上與照片內長相一致的桑緣,他情緒更加不佳。

“冇有。”顧鬱回冷冰冰地回覆。

桑緣不明白他好端端又怎麼了,無奈輕歎一口氣,十八歲的顧鬱回情緒真的好多變哦。

但很快桑緣的思緒又跑遠了,開始糾結顧鬱回之所以這樣有冇有可能是因為便秘?因為她聽說如果粑粑不通暢也會導致心情不佳。

麵對桑緣麵帶同情的眼神,顧鬱回差點炸毛,她為什麼要這麼看著我!不過好在桑緣很快收回視線,繼續默默整理,隻是偷偷趁著顧鬱回不注意下單了一瓶開塞露。

兩人各有所思地坐上車,顧鬱回故意將那個破舊的手機留在醫院,恨不得再也找不回來,最好連帶著顧鬱回和桑緣之間的那些記憶一起丟了。

等車開進陌生的小區,顧鬱回看著四周並不熟悉的環境,心又下沉幾分。

桑緣帶著他回家,但扭頭髮現顧鬱回皺眉神色抗拒地站在門口,這才突然想起在現在的小顧記憶裡,他應該還和父母住在一起,他的家並不是眼前這個。

兩人都怔愣了一會兒,好在顧鬱回重新做好心理建設,換上拖鞋走進這間屋子,屋子不算太大,兩室一廳,頂多也就一百多平,但勝在溫馨。

顧鬱回不可思議地嗤笑,他完全冇有想過有一天自己居然會住進這樣一個小得嚇死個人的地方,說句難聽的,這還冇他家浴室大。

據他這段時間的瞭解,他家公司的情況比十幾年前更好,壓根不差錢,既然如此,三十幾歲的顧鬱回又怎麼會擠進這麼一個巴掌大的地方,他不理解。

顧鬱回的目光落在這屋內的沙發上,神情驟變,他不自在地挪開視線,但目光所到之處,都彰顯著兩個人生活的痕跡。

在這狹小密閉的空間內,陌生的氣味竟然讓他覺得心安,可正是這份心安讓顧鬱回幾近窒息。

顧鬱回盯著桑緣鼓起的肚子,又不自然地轉移視線,他根本不敢踏入他們的臥室,更不願和桑緣共處一室,他甚至不敢想桑緣肚子裡孩子是怎麼來的,背叛感油然而生,縈繞在顧鬱回的心頭。

甚至因為心理因素影響產生了嚴重的生理反應,顧鬱回身上冒出冷汗,他蹲下捂住自己的嘴,幾次乾嘔,嘴裡瀰漫著被牙齒咬破溢位的血腥味。

桑緣也被他的反應嚇愣在原地,她擔憂地上前攙扶,卻被顧鬱回推開,倒也冇用多大力氣,可桑緣依舊後退幾步,身軀似被灌入鉛水,沉重地讓她無法挪動半步,心臟後知後覺地傳來陣陣苦悶。

看著痛苦的顧鬱回,桑緣嘴唇下意識輕啟,顫抖了兩下,卻又冇發出任何聲音。

她從冇想過,回到他們的家,竟然會讓顧鬱回如此排斥。

明明以前,顧鬱回回到家會卸下所有的偽裝,會長舒一口氣然後將她抱在懷裡,再粘人地說上一句,“我回來了。”

看著顧鬱回蜷縮在地上的背影,明明他們之間隻有幾步之遙,但桑緣從未覺得顧鬱回離她這麼遠過,她幾次想要伸手觸碰,卻又想到他的反應,隻能收回手指抿嘴難過。

顧鬱回的失態冇有持續太久,他狼狽地起身,汗打濕了他的頭髮,貼在臉上,桑緣在與他對視前轉身去廚房給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麵前,她不過問,顧鬱回也冇開口的打算。

桑緣失落地將他們的東西歸置好,無聲地難過。

不過很快桑緣又整理好心情,自己給自己做了開解,對待靈魂年齡隻有十八的顧鬱回難免需要多些包容,而且難得有機會見到這樣的顧鬱回欸。

“走吧,我們出去逛逛,你有冇有想去的地方,我帶你去。”桑緣衝著顧鬱回笑道。

她隻字不提剛剛發生的事,顧鬱回也假裝什麼都冇發生,他從掙紮痛苦的情緒中回過神,對待桑緣的態度還有些冷漠,說出的話也冇什麼溫度,他現在隻想儘快見到紀念,他對桑緣語氣冰冷地說:“我要去一中。”

如果可以,他更想自己一個人去,但他又不想浪費時間和桑緣掰扯,恐怕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抱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態,纔會答應桑緣,讓她陪著自己一同尋找與紀念有關的記憶。

他聽見桑緣說:“好,我陪你去。”

顧鬱回聞言回神打量著說出這話的桑緣,好像冇有太難過,他又一次篤定未來的顧鬱回和桑緣並冇有多深的感情。

桑緣避開顧鬱回看向她的眼神,她不喜歡被他這樣看著,以前的顧鬱回從來不會這麼看她。

大概是不想再繼續待在這,顧鬱回先桑緣一步走出房門,桑緣落後他一步,隻是在出門前,她注意到剛剛自己遞給顧鬱回的那杯水,一絲不少,桑緣鎖上門,掩下眼眸中的落寞。

鎖上門後,桑緣小跑著才能跟上顧鬱回,看著兩人不一致的步伐頻次,桑緣還有心情感慨自己的小短腿邁得賊拉快,再快一點都能代表國家參加競走馬拉鬆了。

不過以前和顧鬱回一起走的時候怎麼冇有這種感覺?桑緣思考半天得出結論,大概率是以前顧鬱回在遷就她的腳步。

桑緣看向顧鬱回垂在身側的手,露出一個淺笑,心想,沒關係,這回換她追上顧鬱回的步伐。

顧鬱回不清楚桑緣的想法,他此時心心念唸的是去一中,一中距離他們的家不是太遠,畢竟當時買房時桑緣有考慮過學區,還想著以後孩子能好好讀書,去一中發光發熱。

距離很近,走路就能到,桑緣全程跟在顧鬱回身後,等到的時候累得直喘氣。

一中是老牌名校,哪怕是星期天學校裡還有不少學生在上課,按理說像桑緣和顧鬱回這樣的閒雜人等是不能隨意進出的,所以在顧鬱回邁著六親不認地步伐試圖闖入校園時,被保安大無情攔下。

桑緣在後頭看著他窘迫地模樣發笑,“顧鬱回,你畢業很多年了,進學校得登記呀。”

顧鬱回尷尬地站在原地,在他的記憶裡,他還隻是個高中生,從來隻有出來被攔,還冇體驗過進學校要登記,就連門口的保安,也不是他熟悉的那位大叔。

不過在桑緣喊出顧鬱回名字那一刻,保安大叔立馬反應過來,偷偷發了個訊息,他也禮貌地讓兩人在保安室坐下,很快就有校領導步履匆忙地趕來,笑著和他們寒暄。

來人正好是顧鬱回熟悉的副校長,隻是比他印象中老了很多,看到熟悉的人,回到熟悉的環境,顧鬱回的心情瞬間好了許多。

隻是他不懂副校長對他的熱情,桑緣在一旁笑著和副校長談話,感謝副校長對顧鬱回身體的關心,順帶表明顧鬱回挺健康的,還解釋他們隻是來母校逛逛,回憶回憶往昔,兩個人就想隨處走走。

校長聽完自然明白他們不想被打擾,還隻當是小夫妻的情趣,笑皺了臉上的褶子,讓他們隨意。

副校長在臨走前還笑著看了眼顧鬱回,眼裡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寫滿了你小子好福氣的調侃。

顧鬱回覺得彆扭,一直冷著一張臉,倒有點三十四歲顧鬱回的氣勢,其他人也冇察覺他與平常有什麼不同。

等那些人離開,兩人漫步在校園小道上,桑緣才解開顧鬱回的疑惑,“這些年,你給一中捐贈不少錢,還為貧困生設立了獎學金,前年又蓋了一棟圖書館,所以副校長看到你難免熱情。”

難怪,顧鬱回瞭然,他就說以前對著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副校長怎麼突然這麼客氣。

剛剛聽副校長和桑緣的對話,顧鬱回注意到一件事,他皺眉不確定地問:“你也是一中的?”

桑緣點頭,“嗯,比你小兩屆。”

顧鬱回聽到回答沉默了,桑緣卻笑著對他說:“你該不會覺得,我暗戀你吧?”

被戳穿心思的顧鬱回惱羞成怒地望向桑緣,還冇等他開口,桑緣就用一種懷念地目光看著他說:“你知道嗎,三十歲的你也曾這麼想過。”

不過很快桑緣又收回那點懷念,爽朗地說:“顧鬱回,我那時候不認識你,我啊,是做不到將喜歡埋藏在心底的。”

顧鬱回還想追問,但被一顆突然飛來的籃球打斷,他生怕籃球砸到桑緣,身體比腦子快先一步接住,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接過球後,顧鬱回出奇憤怒,他將籃球扔回去,還給那群嚇傻的高中生,卻不知道是運氣還是實力,顧鬱回的那顆球從籃球架背後投入籃筐內,在場的高中生髮出一聲聲驚呼。

因為險些砸到人,幾個少年侷促不安地圍上來同兩人道歉,桑緣讓他們不用放在心上,很快少年人又恢複了精神,躍躍欲試地邀請顧鬱回和他們一起打籃球。

幾次推脫不開,顧鬱回也露出少年氣的一麵,勉為其難地同意,他憋悶這麼多天,正想發泄發泄精力,好好宣泄一番。

顧鬱回被簇擁著到了籃球場上,剛巧他今天穿得休閒,索性跟著那群少年一起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桑緣選了個座位坐下看著他。

少男少女總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他們在球場上奔跑,她們為球場上的人努力呐喊,一起儘情地享受著青春,懷揣著希望,憧憬著未來。

看著賽場上竭儘全力後隨意抹去汗水,和隊友一起開朗大笑的顧鬱回,看著他露出自己從未見過的陽光模樣,那時,桑緣才知道。

原來十八歲的他,也曾如此意氣風發,恣意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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