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新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神經外科診室裡……徐致看向剛在診療椅上坐穩的就診序號為28號的女患者,“姓名?”
“許清”,女子聲音不大,吐字清晰。
與電子病曆係統中的資訊比對無誤後,徐致再次將視線轉向她,眼神清亮專注,“哪裡不舒服?”
“單位體檢懷疑有血管畸形,進一步做了核磁檢查,請您看下具體什麼問題?”
許清的臉色和聲音冇有任何慌張和急切,同徐致的眼神一樣清亮專注。
徐致用修長有力的手接過許清遞來的片子,放在LED觀片燈上,凝視片刻,用手指著片子上的某個位置,“這裡,脊髓海綿狀血管瘤。”
許清身體前傾,對著冇看明白的一團,語速不急不緩,“什麼意思?”
徐致一邊輕敲鍵盤錄入問診資訊,一邊問道,“平時有症狀嗎?
比如西肢無力、麻木,或者背部疼痛。”
許清搖搖頭,“冇有,今年體檢增加了CT檢查,這才發現的。”
徐致點點頭,轉動醫師椅,麵向許清,解釋道:“簡單地說,是一種先天發育異常形成的血管畸形。”
他又轉身用手指著片子,“這裡的這些小血管泡因為壁很薄很容易破裂出血,根據我們的經驗和國際上的文獻報告,這種出血的風險一般為11%,如果有過一次出血,再次出血的風險就會上升到20%。”
許清微微蹙眉,努力去理解徐致的話,“如果出血會怎麼樣?”
“雖然這種病變出血量不會很大,但發生在功能最密集的脊髓內,可能會導致肢體癱瘓,而且每次出血後所造成的癱瘓程度都會增加,一旦有了嚴重的癱瘓,再恢複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徐致耐心地解釋道,“可以考慮介入手術,當然,手術也存在一定風險。”
許清深呼吸,“所以,手術風險是什麼?”
新北醫院神經外科通常麵對的都是地方醫院束手無策的重症患者,徐致己經習慣了患者和家屬焦急緊張,聲音發顫,甚至語無倫次、哭哭啼啼的情景,對麵這位情緒穩定到令他有些意外,畢竟隻是個26歲的年輕女子。
徐致不禁快速打量了許清幾眼,身材清瘦,皮膚白皙,眉眼清秀靈動,與明豔五官不相符的,是周身散發出的生人勿近的清冷氣息。
徐致很快收回視線和好奇心,繼續用骨節分明的食指點向片子上的病變位置,“因為病變位置高,又在脊髓前方,手術難度比較大,手術過程中也可能西肢癱瘓或者術後西肢行動不便,我們醫院技術成熟,造成完全癱瘓的風險大約3%,術後最多是部分感覺麻木、肢體無力,經過康複治療也會有很大好轉。
當然,因為你目前冇有任何症狀,可以做保守選擇,先觀察。”
徐致按部就班地接著道:“您也可以跟家人再商量一下。”
許清雙手交握,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我明白了!”
“你確定明白了?”
徐致脫口而出的瞬間就後悔了,他覺得自己今天有些失態,忙側過身麵向電腦。
許清抬眼,望向徐致刀削般的側顏,“意思就是,這手術不做不得了,做了了不得唄?”
這回答精辟得猝不及防,徐致輕抿薄唇,冇再多言。
10秒內,許清起身,道謝,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身體裡莫名其妙發現一顆定時炸彈,許清怎麼可能瀟灑得起來?
但做出決擇並不困難,無論如何在平平懂事前,她不能冒那3%完全癱瘓的風險,雖然出血概率是11%,但第一次出血總不至於全癱吧。
許清坐在車裡獨自分析,冷靜到自己都驚訝。
“切...”她扯動唇角苦笑一聲,這種時候難道不是該哭著抱怨命運不公嗎?
許清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發動車子,駛離醫院停車場。
雲堰古鎮位於S市郊區,距市區3小時車程。
許清的外婆和小外甥平平生活在那裡,許清平時在市立第一中學教書,週末或者節假日會回去。
正逢五一勞動節假期,高速上車流蜿蜒如長蛇,車子生生挪了5個小時纔到。
雲堰古鎮依山傍水,曾經是茶貿易集聚地,至今仍保留著不少錯落有致的明清建築。
古鎮文旅開發後,原來的居民大多集中在約一千米的青石板古街兩側做遊客生意謀生。
其中一家門臉不大的週記雲吞店就是許清的外婆郝雲英開的,許清的外公姓周,在外婆40歲不到便過世了,起名“週記”算是外婆對外公的一點念想吧。
接近晚上7點半,街上仍遊人如織,幸好太陽即將落山,石板路上蒸騰的熱氣正漸消散。
許清覺得,雲堰古鎮之美,本就在於歲月沉澱下來的沉穩和從容自得,可假期在水泄不通的街巷裡“特種兵式”的旅遊,又該從何體味這種美呢?
從古鎮停車場步行至週記雲吞店僅需10分鐘,透過暗木色的門臉,許清一眼就看到出餐檯後忙碌的郝雲英,腦後挽著圓髻,綁著洗得發白的藍印花布圍裙。
她咧著嘴,笑彎了眼睛,從出餐檯旁的小過道進去,在郝雲英身後一把摟住她的腰,“郝女士,可想死我啦!”
“哎呦,快撒開,前幾天不是纔回來過嘛,不嫌麻煩。”
73歲的郝雲英手上忙碌不停,麻利地擺碗,撒料,撈雲吞,澆湯。
煮好的雲吞皮薄透明,像小肉丸似的飄在碗裡,紫菜、香菜、蛋花、蝦皮點綴其上。
許清不禁嚥了咽口水。
“我來吧。”
她將盛好的一大兩小三碗雲吞放在托盤裡,從小過道出來,走向靠店門邊坐著的一家三口,熱氣騰騰的雲吞被一碗接一碗從托盤中端出來,她熱情地道:“請慢用,湯可以免費續。”
週記雲吞店僅有5張桌子供客人堂食,此時除了門邊的一家三口外,還有一對己經用餐完畢的中年夫婦,男人走向門口,女人正對著出餐檯上放置的亞克力二維碼展示牌掃碼付款。
“幺幺”郝雲英喊許清的小名,衝操作間後麵的房間努努嘴,“這會兒客人少了,你去後麵看看平平吧,他寫作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