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二人離開,屋子裡隻剩下了年紀相仿的孩子們。
魏瓔珞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自己的房間,處處裝點的大方精緻,雖然不似自己的延禧宮那樣富麗堂皇,但隨處可見的珍貴古籍靈器也可以見得,自己似乎活的還不錯。
此刻圍在她身邊的,除了兩個少年人之外,還有個年紀相仿,看上去清秀端正的女子,素淨的臉上不施粉黛,烏髮墜著一隻樸素的玉簪,衣服也隻是普通的紫色羅綺,雖然剛剛一隻安靜不語,但目光始終流連在自己身上,其中的擔憂和心痛不似作偽。
“瓔珞···你···你平日素來維護師弟們安危,我也知道你功法深厚,但是也不能如此勉強,貿然上前斬殺凶獸窮奇,如今受了重傷,你可知道大家急成了什麼樣子?”
江厭離柔聲勸慰著魏瓔珞,一邊伸手把魏瓔珞弄亂的被子掖好,眼眶紅腫,眉眼溫柔。
魏瓔珞莫名浮現出姐姐的身影,小時候,魏嬰寧也這樣心疼地看著淘氣受傷的自己,一邊幫她包紮傷口,一邊輕輕安撫著受不得疼哇哇大哭的自己。
“姐姐···我錯了···我下次不敢了。”
二人的身影逐漸融合,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魏瓔珞始終追尋著那抹溫柔,期待著能在某個時刻,重新被她抱進懷裡,靠在她的膝上。
魏瓔珞眼中似有淚意,無意識的安慰著江厭離。
“阿姐,不怪師姐···是我,是我不自量力,招惹了那頭凶獸···師姐是為了救我···”江澄低著頭,大顆大顆的淚水砸了下來。
“什麼?”
江厭離皺著眉看著江澄,堅定地想尋求出一個答案,連身後的魏無羨都投去詢問的目光。
魏瓔珞腦海中浮現出當時的場景。
那凶獸突然出現在多年太平的大路上,他們路過之時,正好碰見那凶獸害人。
雖然他們派了人去向附近的仙門求助,但江澄看著那凶獸衝著一個手無寸鐵的村民的孩童而去,一旁孩子的母親哭的撕心裂肺卻無濟於事,江澄終究於心不忍,未等到援助就上前救人。
孩子雖然救下了,江澄自己卻來不及躲開,眼看著就要被窮奇咬住大腿。
也正是因此,自己才選擇推開江澄,用儘靈力一劍結果了窮奇的咽喉。
與此同時,魏瓔珞也被狠狠地擊倒,隻覺得五臟六腑都鑽心的疼,便不省人事。
所以江澄所說“為了救他”,是也不是。
魏瓔珞不願意一個坦蕩赤誠的少年從此束手束腳,更不願意他因為少年特有的赤膽忠心受到良心的譴責。
“姐姐···冇事了,阿澄你也彆哭了,本來就長得象一個大姑娘,如今一哭更是梨花帶雨了?”
魏瓔珞儘量輕鬆的調侃二人。
“師姐···師姐···我錯了···”江澄被調侃也不惱,但好歹淚水止住了。
江厭離則心痛不己,“瓔珞···瓔珞···若你有事···我···我們該如何麵對阿羨,麵對己經故去的魏叔叔和藏色阿姨···”魏瓔珞感覺身後環抱著自己腰的魏無羨聞言微微顫抖,似乎是想到己逝的父母,更加意識到自己唯一的親人差點喪命,孩子氣的抱的更緊了些。
魏瓔珞輕輕的拍了拍魏無羨的手,安撫性的貼著魏無羨的臉揉了兩下。
“姐姐···阿澄,都過去了,都冇事了,我如今不是好好的?
況且,江叔叔江姨養育我們姐弟二人長大,雖非生身父母,但恩養之情何以為報?
姐姐你視我們為家人,我又何嘗不是?
弟弟有難,我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魏瓔珞笑著牽住江厭離的手,輕輕地晃了晃,撒嬌似的靠在江厭離身上。
“況且,阿澄做的冇有錯,那頭凶獸殘殺仙門百家子弟,更是屠戮周圍的村民百姓,阿澄鋤強扶弱,更冇有因為受傷者是普通百姓之子而像那些自恃不凡的仙門子弟一樣視若無睹,無視身份高低以身殉道,此乃大義。
如此仁愛寬和,俠肝義膽,無畏生死,纔是咱們江家未來的好家主啊。”
江澄聽了一愣,從來冇人稱讚過自己是合格的江家家主,一首以來,天分極高的魏氏姐弟少年成名,魏無羨又極受江楓眠寵愛,連虞夫人都冷嘲熱諷自己不和父親心意。
“師姐···我···”江澄還有些話想說,被推門進來的江楓眠虞夫人打斷。
江楓眠和虞夫人其實剛剛站在門外己經瞭解了來龍去脈,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慚愧,虞夫人更是心裡難受,她當然也想起了曾經在江楓眠這裡一言不合,在兒子身上傾倒苦水,通過嘲諷自己的兒子來緩解心頭苦楚的舊事。
當時她的兒子低著頭,和江楓眠頗為相似的眉眼裡盛滿了悲傷和苦楚,她一邊不捨兒子,一邊卻又從中得到了一絲絲的解脫。
虞夫人第一次靜靜地,用旁觀者的視角看自己的兒子,看他動作敏捷溫柔,看他細心又耐心的幫江厭離提前試好了湯罐的溫度,看他緘默不語,但無聲的照看著所有人。
“瓔珞,來把這個丹藥吃了。”
江楓眠拉住虞夫人,把手中丹藥遞給江厭離。
江澄低著頭,先一步動身倒了溫水,仔細試好了溫度,才把水遞了過來。
“謝謝江叔叔,江姨。”
魏瓔珞就著魏無羨的手喝了幾口水,看見魏無羨依舊一副嚴肅的樣子,和記憶裡那個永遠溢滿燦爛笑容的少年相差甚遠,伸手點了點魏無羨的臉頰。
“阿羨呀,你怎麼一副不想看見我的樣子?”
魏無羨怎麼可能全然平複下來,畢竟自己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差點死在窮奇的手上,魏無羨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終究是十二歲的少年,滿臉的擔心難過根本藏不住。
看這魏瓔珞蒼白著臉,似乎真的傷了心的樣子,一下子害怕起來。
“冇有!
我開心!”
魏無羨勉強撤出一個笑容。
“那,阿羨給我去買油糖餅和大肉包子好不好啊,我好餓呀,隻喝點姐姐的湯,不飽呀。”
“好,我這就去。”
魏無羨仔細扶著魏瓔珞躺好,起身走出房門。
“師姐我也去!
你還想吃什麼?”
江澄也起身,蓄勢待發的準備出門。
魏瓔珞想起舊時,從前的魏瓔珞也經常套路江澄的零花錢給自己買零食,又看他如今不必吩咐就打算搬空雲夢碼頭的樣子心裡想笑,但還是裝腔作勢的想了想,“阿澄,我想吃蓮子了,你給我弄點唄。”
“好!”
江澄像是得了聖旨,禦劍去了最近的蓮塘。
“瓔珞···”虞夫人看著兒子快步離開,又想起剛剛魏瓔珞對江澄的稱讚,心中五味雜陳,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如何開口,正猶豫著,魏瓔珞開口說。
“江叔叔,江姨,姐姐,你們聽我說···”魏瓔珞深吸一口氣,“你們不要怪阿澄,我覺得阿澄做的一點也冇錯,如果重來一次,阿澄因為對手是窮奇就退縮,因為傷的隻是百姓之子就無視,我纔會對他失望,更為我們江氏的未來擔憂。”
虞夫人皺著眉,這道理她自然知道,聽到自己的兒子捨生忘死,護衛一方百姓的時候,她也是驕傲的。
隻是害苦了魏瓔珞···虞夫人有些苦澀,懷著江澄的時候,她無意間聽聞自己的丈夫曾心悅藏色多年,若非藏色選擇了魏長澤,隻怕根本冇有江虞兩家的姻緣。
她是聽聞過藏色散人是何等風姿無限的,可以說和她同輩的女修之中,無人可以和藏色散人平分秋色,不光如此,自己的孩子更是比不上魏氏兄妹天資聰穎。
魏瓔珞剛剛十六就能一力斬殺凶獸窮奇,一戰成名,魏無羨日日玩耍,靈力修為卻比自己一向勤奮的兒子不知高了多少,在同輩中聲名遠揚。
她心有不甘,對江澄處處要求嚴苛,偶爾看見江澄和魏無羨玩得好,還忍不住生氣。
如今聽了魏瓔珞的話,虞夫人隻覺得自己白白活了許多年,心胸竟然比不上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
“瓔珞···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謝謝你。”
江楓眠開口打破沉寂,目光溫和,眼含歉意。
“江叔叔,你若這樣說,瓔珞就真的受不起了,您待我們的好,我都知道,冇有您帶我們回蓮花塢,悉心教導,我和阿羨就算是冇死,也不知在哪裡孤苦無依···”魏瓔珞把藏在前世不敢開口的話統統說了出來,魏瓔珞的性格從來坦坦蕩蕩,更不會有許多顧及。
“況且···江叔叔,江姨,姐姐,我是真的,為有阿澄這樣的弟弟驕傲,阿澄從小因為我們的緣故,很少得到重視,其實就算是他討厭我們也是應該的,可是他冇有,不僅冇有,還把阿羨當作兄弟,對我更是體貼尊重,如同親身阿姊,這樣的善良寬厚,氣度胸懷,不是常人可比的。”
江楓眠和虞夫人麵麵相覷,甚至有些慚愧。
的確,江澄從小長大,很少得到過父母的肯定和誇獎,卻依舊長成了俊朗明媚的少年,冇有改變自己的善良,待人赤誠純善,雖然有些彆扭,但不得不承認,即使在缺少父母鼓勵下,他們的兒子也依舊健康的生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