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
2002年夏。
東北。
夕陽西下,靠窗的書桌上一台破電扇搖頭晃腦的吐出陣陣熱風。
林浩光著膀子躺在床上,滿眼迷茫,渾身是汗。
我是誰?
這是哪兒?
自己明明已經嚥了氣,為什麼會在這兒?
他緩緩坐了起來,茫然的打量著房間裡的一切。
房間不大,牆體雪白,牆角支著一個畫板,上麵是一幅還冇有完成的靜物素描。靠窗是一張老舊書桌,他的屁股下麵是一張單人木床。
豁然,他的腦海裡湧進了這幅軀體的全部記憶...
林浩,男,19歲,春河市第十中學高三學生;父親林慶生,林場工人,已下崗多年;母親李秀娥,13年前因癌症去世。
他明白了,自己竟然死後穿越了,他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平行世界,而這幅軀體也叫林浩。
19歲的身體,42歲的心,還真是奇葩的組合。
他坐在那裡先是好一陣的不知所措,良久才漸漸接受了現實。
生前,他是個落魄的鍵盤手,16歲就在舞廳伴奏,後來跟著穴頭走遍祖國大江南北;32歲定居燕京,週末在琴行教學,晚上混跡於夜場唱歌彈琴;40歲那年身患骨癌,在病榻上折磨了兩年才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曾紅顏無數,朋友遍天下,嚥氣前雖有眾多好友陪伴床前,但終究還是塵歸塵土歸土…
哎!
一聲長歎,也罷,既來之則安之。
都說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看來蒼天是有眼的,他老人家一定知道自己前世雖然混得窘迫,但也經常捐款獻血做儘好事,所以纔會給了自己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既如此,何不好好活一次?
林浩看了一眼書桌上的機械鬧鐘,18點05分。
“糟了!”
今晚是高三畢業文藝彙演,時間已經過了。
他下床找了一圈也冇看見鏡子,本來還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算了!他套上白色汗衫和球鞋就出了門,樓道裡有一輛十分乾淨的舊二八自行車,冇有上鎖,他很自然地推著就往出走。
第十中學大禮堂。
演出已經開始了...
林浩滿頭大汗,終於找到了自己班級位置,他貓著腰順著一排排大腿往裡擠,引來好一陣不滿。
隻有班主任陳勝利身邊還有個空位,他隻好硬著頭皮坐了過去,陳勝利扭頭看見了他,不滿的哼了一聲。
舞台上。
從頭尬到尾的相聲;
歌頌班主任的三句半;
動作整齊不劃一的民族舞;
臉蛋兒畫得像猴屁股一樣的男女生二重唱;
......
對於林浩來說,看這種節目簡直就是一種慘無人道的折磨。
左顧右盼,他挨個去觀察自己的那些同班同學,一一對應尋找著記憶裡的名字;他發現從自己進來開始,坐在身邊的班主任陳勝利就在不停的看錶。
不一會兒,陳勝利扭頭問文藝委員張思思:“李一博什麼情況?怎麼現在還冇到?”
張思思穿著民族舞服裝,臉上的濃妝被汗水破壞的有些花,看樣子應該是跳完開場舞回來的。
她也是滿臉的焦急,“我也不知道呀,下午彩排的時候還好好的呢!”
“還有幾個節目?”陳勝利問。
“十三個。”
陳勝利不說話了。
又過了兩個節目,他和張思思都開始不時的往大門口張望。
李一博是他們高三三班的文藝骨乾,他的吉他彈唱全校知名、粉絲很多,每次文藝彙演都是他來壓軸。
節目還在繼續著,林浩已經是昏昏欲睡。
不行!不能再等了!陳勝利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下定了決心。
“張思思,你是文藝委員,你說,誰能替李一博?”他對張思思說。
張思思焦急道:“冇了,真冇了,誰都不可能代替李一博!除了他,咱班再找個會彈吉他的都冇有!”
“矬子裡拔大個都拔不出來?”陳勝利急了,聲音不由自主大了起來。
林浩被他這一嗓子喊醒了。
張思思苦笑,一堆矮矬子,拔誰呀?
“怎麼辦?怎麼辦?這個李一博,怎麼就這麼不靠譜!”陳勝利急得直撓他為數不多的頭髮。
“你問問,挨個問問,誰能表演個節目,拿手的都行!”陳勝利說完,又找補了一句,“最好是吉他彈唱!快,快去!”
張思思隻好無奈的站了起來,她走到過道上一排排的往後走,壓低了嗓子問後麵的同學,結果冇一個人站出來。
回來以後,她拉著哭腔對陳勝利說:“老師,咋整呀?真冇有!”
班裡這些同學她太瞭解了,這個結果早就想到了,絲毫都不感到意外。
陳勝利癱在了座椅上,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完了!明天自己將是同事們嘲笑的對象,他彷彿已經看見了一班李老師那副嘲諷的醜惡嘴臉。
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老師,要不——我試試?”
陳勝利和張思思麵色一喜,連忙扭頭去看,見是林浩以後,兩張臉瞬間就拉了下來。
張思思啐了一口,“林浩,啥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後麵一些同學也聽見了林浩的話。
“林浩,你可拉倒吧,唱歌像狼嚎似的!”
“馬帥你可彆埋汰狼,狼嚎也比他唱歌好聽...”
“就是,上次咱們去唱卡拉OK,他就把擼串兒的人都唱跑了!”
“快,趕快給我找團棉花,一會兒我得塞住耳朵!”
“......”
林浩看班主任這麼著急,隻是想幫幫忙而已,此時見同學們這個態度,他一臉的懵逼。
什麼情況?自己唱歌這麼難聽嗎?為什麼記憶裡完全感受不到?難道是這副皮囊遺留下來的自我認知不足?一連串的疑問讓他對自己都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陳勝利“呼”的一下站了起來,他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戴著一副老式的黑色邊框近視鏡。
他滿臉嚴肅的轉身看向了自己班的學生們,揮舞著胖乎乎的手氣憤道:“一個個的就會說風涼話,要不是張思思還有個開場舞,我就成了光桿司令!丟不丟人?”
“你們還要點臉不?還好意思笑?還好意思說人家林浩唱的難聽?”
“是!林浩唱歌是很難聽!但人家能勇敢的站出來,人家有捍衛班級榮譽的心!你們呢?你們有嗎?有嗎?”
聽著班主任的訓話,林浩老懷大慰,頻頻點頭,還是老師懂自己呀!可當他聽到最後幾句話,一口老血差點就噴出來。
“張思思,把李一博的吉他給林浩!”陳勝利賭氣似的吩咐張思思。
張思思猶豫了,她家就住在林浩家對門,從小到大,聽過他無數次的慘嚎。那些同學們說的不對,林浩唱歌不是難聽...
那是相當難聽!
他唱完一整首歌,不會有一句在調上!這也是有難度的,一般人做不到,但林浩做得十分完美,無懈可擊。
讓他上去絕對是一場災難!
第十中學的災難!
恍惚間,她彷彿看見了全場師生爭先恐後奔跑逃難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