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安收拾完廚房,擦乾了手,掀開簾子一出來就看到薑凝坐在床邊,一頭柔順青絲披散,背對著他,正在用手指梳理著自己的頭髮。
聽到動靜,薑凝回頭看著他問道:“有剪刀嗎?”
柳明安從櫃子翻出他娘以前做衣服的剪刀遞過去,一時想不到她要剪刀做什麼。卻見薑凝接過後,從臉側撈起一把頭髮,作勢便要剪掉。
柳明安心裡一驚,手反應得比腦子快,一把抓住了薑凝拿剪刀的手:“薑凝!”
薑凝停下動作,麵無表情看著他:“乾什麼?”
話音落,手腕一用力,輕鬆掙開了柳明安的手。
“為什麼好端端的要剪掉自己的頭髮呢?”柳明安不解,問道。
“太長了,礙事。”
“編一下就好了,怎麼會礙事呢?”
“我不會。”
薑凝隨口說道。柳明安說的編髮應該是像那個三叔婆一樣,用布條木簪將頭髮盤起,那樣確實行動自如,不會妨礙什麼。
隻不過薑凝一個現代人,這長髮及腰,她冇有那梳頭的手藝,又冇有髮圈、髮夾之類的,長頭髮隻會是麻煩。
眼看著薑凝又要舉起剪刀,柳明安連忙道:“我會。”
薑凝捏著剪刀,靜靜地看著他。
“薑凝,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樣隨意剪掉不太妥。更何況你頭髮又黑又亮又柔順,多少女子求都求不來,這麼好的一頭青絲剪掉未免可惜……”
囉嗦!薑凝看著這個試圖說服她的書生,開口打斷他的長篇大論:“你剛剛說,你會?”
柳明安點點頭,有些侷促道:“若你不介意,我可以幫你。”
薑凝無所謂長髮短髮,但柳明安神色這般緊張,說明在這個時代,女子短髮應該是驚世駭俗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柳明安願意幫忙,那何樂而不為?
將剪刀放在一邊,薑凝轉過身背對著他:“有勞了。”
柳明安鬆了口氣,從箱中翻出木梳和髮帶,站在薑凝身後,準備給她梳頭。
不過當柳明安伸手挑起她的頭髮時,薑凝條件反射地渾身緊繃,像是一張拉滿的弓,蓄勢待發。
刀尖舔血的人,是從來不會把後背暴露給彆人的。
柳明安顯然也注意到她瞬間的變化,那一刹那薑凝給他的感覺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劍,寒芒凜冽,讓他心中一悸。
“怎麼了?”柳明安忍不住問道。
薑凝不動聲色吐了一口氣,慢慢放鬆下來,回答道:“冇事。”
柳明安猜測她也許是不習慣與人距離太近,於是稍微往後退了半步,然後拿起梳子從頭梳到髮尾,梳順後拿起髮帶,那雙提筆寫字的手十分靈巧地穿梭在薑凝發間。
薑凝本以為盤發是件麻煩事,已經做好了讓柳明安擺弄半小時的準備,誰知才兩三分鐘,頭頂就傳來柳明安的聲音:“好了。”
這麼快?
薑凝心裡想著,不由得伸手往自己頭上摸去。
這時柳明安又從箱子中取出了鏡子,雙手端著放到她眼前,好讓她能看清楚。
薑凝看著鏡中的自己,這是她重生後第二次照鏡子。這張臉確實和她死之前一模一樣,烙傷被藥泉恢複,現在看著白白淨淨,冇有一點疤痕。不過整體要稚嫩一些,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
披散的臉側的頭髮被柳明安挽起,用髮帶束在腦後,梳成一個小小的髻,剩下的頭髮披散著垂至腰間,既不會遮擋視線影響行動,又透出古典婉約之美。
薑凝對此很滿意,從鏡子上移開視線,看著柳明安的眼睛,認真說道:“很好看,謝謝。”
柳明安收好剪刀梳子鏡子,淺淺地笑了笑:“小事一樁,以前我也經常幫我娘梳頭,以後就由我幫你吧,你不用再想著剪頭髮了。”
薑凝“嗯”了一聲,忽然若有所感,扭頭看向窗外,一個年輕姑娘正拎著個籃子往這邊走來,看她行動軌跡,應該就是來找柳明安的。
那姑娘恰好在這時往薑凝這邊看過來,薑凝反應迅速,瞬間起身移到另一邊,避開了她的目光。
“薑凝?”柳明安看著原本好端端坐著的人,疑惑道。
薑凝眼神示意他看窗外,柳明安看著站在院子外的何依依,明白了。
“這是來找你的吧?不要讓她見到我。”薑凝壓低了聲音說道。
柳明安點點頭,打開門迎了出去,讓薑凝留在屋內。
“明安哥!”少女脆生生的聲音響起,讓人輕易就能聽出她的滿懷欣喜。
“依依,找我嗎?什麼事?”柳明安溫和的聲音隨之傳來。
薑凝側身站在窗邊,在不暴露自己的同時觀察著外麵的情況。
“我娘讓我來找你寫封信,告訴大哥這個月十五回來,順便在回來的時候買點酒肉和糖果點心。”
“是家裡要來客人嗎?”柳明安閒談一般問道。
薑凝看到那個叫“依依”的姑娘笑得眉眼彎彎,回答道:“有媒人給我哥說了一門親事,是隔壁桃花村的,十六那天他們一家人要上門相看。”
“原來如此,恭喜恭喜!”
說話間,二人走到門前,距離薑凝僅僅幾步之遙。
柳明安停下腳步,看著何依依道:“依依,我就不請你進屋了,你在外麵等一等,我寫好了拿出來給你。”
何依依微微一怔,臉上笑意收斂了許多,問柳明安道:“是因為那個可憐的姑娘嗎?”
柳明安“嗯”了一聲,冇有多說什麼,隻道“很快就好”,便推門進屋,進屋後又掩上門,不讓何依依看到屋內情形。
屋內,薑凝倚在牆邊靜靜地看著他。柳明安衝她笑了笑,走到另一邊取來筆墨紙硯鋪在桌上,又拿著個小瓶子進入廚房裝來一瓶清水,開始準備寫信。
薑凝看著柳明安動作,想了想,走到他一旁坐下,接過他手中的瓶子,倒了些水在硯台中,然後自顧自拿起墨條緩緩研墨。
柳明安愣愣地看著薑凝。她動作不疾不徐,姿態從容嫻熟,顯然不是新手。
普通人家的女子有幾個會研墨的?薑凝的言談舉止亦不像冇讀過書的,她究竟是什麼身份?還有她的傷?真的會有人傷口癒合得那麼快嗎?
……
柳明安看著墨條在薑凝手下沁出濃黑墨汁,一時間有些出神。
薑凝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眼淡淡地回望著他,不知道他在磨蹭什麼。過了片刻,柳明安還在盯著墨水發呆,薑凝隻得屈指在桌麵敲了敲。
“篤!篤!”
這聲音拉回了柳明安的思緒,薑凝那雙澄澈透亮的眼無悲無喜地看著他,紅唇微動,輕聲提醒他:“人還在外麵等著呢。”
柳明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到凳子上,提筆蘸墨,在信紙上落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