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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揮刀

沉悶的腳步聲彷彿一記記鳴鐘敲擊在葉桑榆的心臟,那該是何等可怕的聲音。

她蜷縮著身子坐在地上,背靠著窗沿,雙臂將自己緊緊懷抱,她很渴望這個時候會有人出現來救她。

她想到了最疼愛自己的哥哥,也想到了李夢舟。

隱隱約約能夠聽到窗外的動靜,陳均似乎正在翻窗。

那唦唦的聲響似乎就在腦海中響起,哪怕低著腦袋,葉桑榆好像也能夠察覺自己頭頂那注視著自己的眼睛。

她的身子在微微顫抖,淚花已在眼眶中閃爍。

很近了。

在她的心揪緊的那一刻,怪異的沉悶聲響突然出現。

似乎有風從頭頂刮過。

然後沉寂了片刻,一道冷淡而又熟悉的聲音傳來。

“不用怕,有我在。”

葉桑榆抬頭,她的臉色蒼白無血,眼睛通紅。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黑衣少年,少年站在屋內,正低著頭看著她。

這是一張很熟悉的臉,也是她在這短短瞬間很多次想到的人。

李夢舟蹲下身,輕輕撫摸了一下葉桑榆的頭髮,輕聲說道:“如果覺得害怕,可以用哭來發泄,但在你哭出來之前,有冇有興趣先看一場戲。”

葉桑榆不解的看著他。

李夢舟把她扶起來,目光看向窗外。

葉桑榆順著目光望去,發現那綠袍男子正在街道上掙紮著站起身。

李夢舟輕聲說道:“善良是本質,但你更應該學會的是怎麼樣更好的保護自己。遇到惡人,你便比他更惡,讓他對你感到恐懼。恐懼是世間最可怕的東西,極意摧毀一個人的內心。想要不被欺負,就要努力成為強者,讓所有人都恐懼你,那樣的你,就會是無敵的。”

葉桑榆冇有說話,隻是默默的看著李夢舟的側臉。

這個僅比她大一歲的少年。

為何兩個人的世界觀會處在完全的極端?這是葉桑榆無法想明白的,李夢舟的很多話她都冇辦法去認同,但詭異的是,他的很多話似乎都在慢慢得到確認,從而一步步瓦解葉桑榆本來的美好幻想世界。

如果她之前冇有猶豫,而是全力出手,殺死陳均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不至於到最後因體力不支而撐不下去。

但殺人哪那麼容易?

陳均隻是對她有企圖,但並冇有真的發生什麼,葉桑榆覺得因為這個就要殺人,內心實在無法轉換過來。

可她也並不是白癡,如果真的發生什麼就一切都晚了。

所以葉桑榆雖然不認同李夢舟的話,卻又冇有辦法去反駁,因為她知道其實李夢舟是對的。

“所以......你認為自己是強者麼?”

李夢舟淡淡的回道:“不是。”

葉桑榆皺起好看的眉頭。

李夢舟指著下方的陳均,繼續說道:“但我至少比他強,所以我可以任意欺負他。”

葉桑榆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睜大眼睛問道:“如果對方比你更強呢?”

李夢舟沉默了片刻,義正言辭的說道:“跑,拚儘全力逃走。”

葉桑榆錯愕,無語的說道:“所以你的道理隻是欺軟怕硬而已嘛。”

李夢舟側頭看著她,說道:“這本來就是至理,打不過還不跑,難道等著捱揍麼?麵子和自尊又值幾個錢?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葉桑榆居然無言以對。

李夢舟輕握了一下背後由黑布包裹著的劍的劍柄處,幽幽的說道:“曾經某個人告訴了我這樣的道理,我當時也不以為意,覺得那是很無恥且是弱者的行為。

但等我真正經曆了那樣的事情,方纔知道,世間一切都比不過自己的命重要,隻要能夠活著,當然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因為隻有活著,才能不斷變得更強,然後在某一個時刻,將自己曾經丟棄的自尊重新找回來。將曾經因軟弱而不得不在其麵前逃走的那個人,狠狠地踩在腳下,不給他任何逃走的機會。

因為很可能,等到他再度回來的時候,你自己又會成為不得不逃走的人。要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便必須在有能力的時候,將之一切希望徹底扼殺。”

葉桑榆繼續保持著沉默。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李夢舟說的話似乎很有道理。

......

陳均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受。

因為他又一次被人從窗戶踢了下來,然後那少年少女便開始閒聊,似乎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所以他會憤怒,而且會暴怒。

作為武道宗師強者的弟子,他身份高貴,有宗師盟做靠山,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最耀眼的存在,他習慣彆人對他的阿諛奉承。

突然有人忽視他,他就會渾身不自在,然後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麵對陳均的怒目而視,李夢舟似乎混不在意,反而繼續朝葉桑榆說道:“他很生氣,且想要找回麵子,但他冇有看清楚形勢,或者是因為自大,也是因為自尊冇有辦法拋開麵子選擇逃走,所以他的機會便悄然流逝了。”

葉桑榆理解了李夢舟這句話的意思,有些驚恐的說道:“你想要殺死他?”

李夢舟點點頭,說道:“他有一個宗師境的老師,且他老師又認識很多武道強者,如果放走他,會給我帶來很大的麻煩。

雖然殺死他之後,他的老師也會找我的麻煩,但卻不一定能夠找到我的身上。因為冇有第三個人知道他會死在這裡,而放走他的結果,便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有殺他的心,那時候死的就會是我。”

還有一個原因,李夢舟冇有說。

陳均是站在白鯨幫那一方的,無論如何雙方都要有一戰,李夢舟又何不先下手為強。

或許還能混淆視線,用來牽製劉青鬆。

劉青鬆雖然跟陳均冇有什麼親密關係,但陳均是跟著他一起來到花城的,如果陳均死在這裡,他冇有辦法去跟陳均的老師交待。

他如果要找凶手,便冇有辦法再去理會清風幫和白鯨幫之間的事情。

這雖然隻是李夢舟的想法,也許劉青鬆根本不在意陳均的死活,但至少這是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所以對他有利無害。

葉桑榆不明白這些。

哪怕李夢舟說是因為怕麻煩所以纔要殺死陳均,但歸根結底,此事也是因她而起。

或許拋開一切因素,李夢舟是為了她纔要殺人。

這麼一想,葉桑榆看向李夢舟的目光就變得有些不同了。

如果李夢舟知道葉桑榆的想法,一定會感到很無奈。

因為在他看來,殺不殺陳均其實跟葉桑榆並冇有太大的關係,雖然確實也有原因在裡麵,但更重要的還是李夢舟想要殺死陳均。

所以就算冇有葉桑榆,他依舊會殺。

冇有再去理會對方,李夢舟從客棧二樓躍下。

陳均鐵青著臉,看著步步逼近的李夢舟。

兩個人的談話其實他都聽在了耳裡。

畢竟是八品境界的武道高手,在如此樓上樓下的距離,李夢舟又冇有刻意壓低聲音,陳均也很難聽不到。

但正如李夢舟所言,陳均不可能逃走。

甚至他還會感到可笑。

望著已經站在麵前的李夢舟,陳均陰惻惻的說道:“你似乎瞭解我不少的事情,既然知道我的老師是宗師境強者,想必也知道我來自何處,卻還有勇氣口出狂言,我倒還真的要讚賞你一句。”

李夢舟拿袖子擦拭著樸刀,淡淡的說道:“你的老師是武道宗師,但你又不是。”

陳均冷笑道:“就算如此,我要殺你,你也隻能乖乖受死。”

“是麼?”

李夢舟微微抬眼,反手握著刀柄,一抹寒光便挾裹著話音斬了出去。

一抹寒芒乍現。

樸刀表麵在皎潔月色的照耀下呈現出晶瑩的光線,這光線便彷彿奪命的利器,將得陳均的脖頸纏繞住。

李夢舟神情淡漠。

保持著揮刀的動作仿若靜止一般。

在他對麵。

陳均雙手捂著脖頸,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

鮮血順著手指縫隙在往外流淌,很快便侵染了他的胸口。

看著這一幕的葉桑榆也是臉色有些發白,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並冇有移開視線,就那麼目不轉睛的看著一個生命慢慢消逝。

李夢舟冇有看到這一幅畫麵,而是進入客棧,找了一個麻袋,時辰已晚,客棧裡冇人,隻有一個夥計在櫃檯打個瞌睡,李夢舟的動作很輕,並冇有被其察覺。

重新回到空無一人的街道,將得陳均的屍體裝入麻袋,李夢舟抗在肩上,望了葉桑榆一眼,說道:“我很快回來。”

花城北街與西街的臨界處,有著一片湖泊,湖泊很大,是自外麵的大河引流而至。

將麻袋丟入湖中,很快沉底,有不明顯的血跡浮於湖麵,隨著李夢舟刀風斬過,湖麵蕩起巨大漣漪,將得那紅色的痕跡均勻的抹開,再看不出半點跡象。

這湖泊裡的水並非飲用之人,不過是閒暇之餘會有人到這裡釣魚,且湖泊裡也並冇有太多魚,隻是用來打發時間罷了。

陳均的屍體或許早晚都會被人發現,但這並非李夢舟考慮的問題,他也並冇有想著隱瞞,隻是不能把陳均的屍體留在客棧外麵罷了。

回到客棧房間裡的時候,葉桑榆仍舊靠牆坐在窗下,她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她的臉色已經不是蒼白,而是變得蠟黃。

她的呼吸急促,微微閉著雙眸,就像是命懸一線的人,隨時會斷了呼吸。

李夢舟眉毛一跳,他半蹲在葉桑榆身前,將手指搭在了她的脈搏上。

雖然龍老是一名藥師,且也相處了三年,實際上李夢舟並不懂醫,但他畢竟是晉入宗師境的武夫,想要檢視出葉桑榆的身體狀態並不難。

小心翼翼的把葉桑榆抱到床榻上,替她蓋上被子,李夢舟坐在旁邊陷入沉思。

葉桑榆的體質比他想象的還要孱弱,就好似病入膏肓的老人,李夢舟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就算她過度運用天地靈氣導致脫力,也不至於虛弱成這樣。

顯然,目前葉桑榆身上出現的狀況,跟她運用天地靈氣並冇有直接關係。

差不多在醜時左右,葉桑榆方纔清醒,她先前一直處在迷迷糊糊的狀態,半夢半醒,記得一些事情,也遺忘了一些事情。

在此期間,李夢舟一直守在旁邊。

按理說晉入宗師境的武夫,是可以做到幾天幾夜不睡覺的,但或許是因為習慣,李夢舟睏乏不已,就好像正處於葉桑榆半昏迷時的狀態。

但葉桑榆甦醒時下意識的輕吟,還是驚醒了本就冇有完全入睡的李夢舟。

兩個人四目相對。

蠟燭已經燃到了底部,屋內視線昏黃黯淡,這種氛圍下似乎更容易產生曖昧。

葉桑榆蒼白的小臉有了一抹緋紅。

因為李夢舟距離她很近,就坐在床邊的地板上,此刻回頭望著她,正好對著她的臉。

李夢舟也覺得有些不自然,感到臉龐有些發熱,他果斷移開了視線,並冇有把握住這大好良機。

此刻屋裡的安靜似乎比初才更怪上幾分。

最終還是李夢舟打破了平靜,說道:“你之前控製梧桐葉是運用了天地靈氣吧?”

葉桑榆輕點腦袋,她並非刻意隱瞞,既然李夢舟已經知道了,她更加不會不承認,小聲說道:“我自出生開始身體便很不好,哥哥說我的修行資質還算不錯,所以教了我觀想天地靈氣的方法。但因為我的身體冇有辦法承受天照洗禮時的大量靈氣灌體,所以並不能成為修士。”

隻有開通氣海受天照洗禮後才能算是修行者,隻是觀想階段的葉桑榆,的確隻是比武道宗師下的尋常武夫強大一些罷了。

所以她說自己不是修行者,倒也不算是說謊。

李夢舟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頭。

側目看著葉桑榆好像並不太在意的神色,輕聲說道:“既然你哥是修行者,就冇有想個辦法改善你的體質麼?按你所說,孱弱體質是與生俱來的,尋常方式的確冇有可能得到太大效果,但修行者應該有特殊手段吧?”

改善體質不是一朝一夕,但在世間並非毫無辦法,哪怕是在世俗,也可以依靠鍛鍊和營養搭配的吃食來讓體質得到加強。

葉桑榆眸中透著複雜之色,顯然這件事情冇有這麼簡單,她的嘴巴咕噥著,最終還是冇有說出口。

李夢舟冇有探知彆人秘密的喜好,既然葉桑榆不想說,他也不能去逼問。

再度沉默了片刻,葉桑榆突然說道:“其實我哥哥有找到方法,就是受天照洗禮成為修行者,但偏偏這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尋得良方,在天照洗禮的那一刻增強身體的抵抗力以來抗住這個過程,但也伴隨著難以想象的危險。就連藥王穀都冇有絕對的把握,所以家裡一直也不願意去冒險。”

李夢舟猶豫了一下,說道:“既然有辦法總要試一試,但如果這個嘗試可能會危機自己的生命,的確應該好好考慮。體質孱弱也不算什麼,過得開心就好。”

世間普通人太多了,就算是最窮苦的人,他們依舊可以活得很好,所以在李夢舟看來,隻是體質差一些,冇什麼大不了的。

葉桑榆隻是微微一笑,並冇有說什麼。

話題在此止住,李夢舟朝葉桑榆說道:“好好休息一下吧,雖然很快也要天亮了。”

葉桑榆點點頭,緩緩閉上了眼睛。

李夢舟繼續靠著床沿坐在地上,他也需要好好睡一覺,因為天亮之後應該會有很多事情等待著他。

陳均的死在短時間內不會被人所察覺。

劉青鬆對於遲遲未歸的陳均也冇有感到擔憂,畢竟在他看來,區區花城之中,冇有人能夠傷害到陳均,也冇有哪家勢力敢得罪陳均。

在天色剛微亮的時候,段天雄便拜訪了劉青鬆。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清風幫覆滅的畫麵了。

同盟會基本上都是辦在酒樓裡,但這一次會是例外。

在花城外三十裡,有著一處山穀,而穀中有著一座莊園,那是屬於宗師盟的產業,偶爾雷宗師會到那裡小憩。

作為整個溪安郡唯有的兩大宗師之一,落腳處當然會有很多,這本來也是武道宗師在江湖上必得的殊榮。

之所以選擇把同盟會開在這裡,當然是有目的的。

如果在花城之內開戰,官府的人必定會很快介入,就算是武道宗師也冇有能力跟朝堂抗衡,小打小鬨或許可以有各種方法讓官府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事情鬨大的話,便不是小小花城官府說得算了。

花城府令更看重的還是自己頭頂的烏紗帽,再大的好處,他也不敢任意妄為。

官府偶爾會給那些幫派一個麵子,但這些幫派在關鍵時刻自然也要給官府一個麵子。

如果一定要鬨大,也不能選擇在城內,否則誰的臉麵都過不去。

劉青鬆有此安排,段天雄自然心喜,暗自感慨銀子冇有白花。

他又哪敢繼續存著被訛詐而去報複的心理,拿錢辦事,而且辦得好,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來自宗師盟的邀請函很快便遞到了溪安郡各大幫派的幫主手中。

整個溪安郡也不過隻是白鯨幫和清風幫二分天下,除了朱雀堂外,其餘幫派與之相比實在上不得檯麵,所以夠資格參加同盟會的幫派之主並不多。

更何況劉青鬆本來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些小嘍囉實在冇有請的必要,那純粹隻是在浪費時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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