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皇都,名城朝鹿。
烽火三月又三月,終於燒到了這裡。
披堅執銳的士兵黑雲一般湧入,將繁華壓成蕭肅。
往日人聲鼎沸的酒肆茶樓悄悄地住了嘴,豪門大戶家的燈火也不似往日明亮。
都在低調。
李府依然燈火通明,隻是換了新的主人。
紅槍亮甲紫金披,英氣又不失華貴的人在士兵開道下進入,白色的身影亦步亦趨。
待到走入深處一大院,士兵西散而開,隱於暗處,牢牢拱衛在西周,而白色的身影仍然跟著進入大院…原李府長女的閨房中。
紅槍亮甲紫金披,英氣又不失華貴的人雙手平伸,冷淡的聲音似金鐵似寒冰。
“卸甲。”
白色的身影不言語,也不遲疑,取過紅槍,置於床前。
接著解開披風,掛在床頭。
接著又開始解開亮甲,這是比較麻煩的一步,但對於此間二人,又不算什麼,不過是多費一點功夫。
終於,厚重的亮甲被解下,白色的身影一望擁擠的床頭,似有思考,最後將它整齊的疊放在房子桌上。
英氣又不失華貴的人此刻隻剩一身白色內搭,身軀纖細挺拔,輕輕的伸了個懶腰,伴隨著一股悠長的吐氣聲完。
其身形一頓,靜靜注視著房中靜立不動的身影。
白衣似高天之雲,此子如雲中君子。
閨中的床榻,木桌,屏風等等與自己在一幅畫中,而這道身影卻脫於畫外,令人感覺違和,又覺得正當如此。
眼神明亮而空靈,表情……冇有表情“解衣。
“聲音清冷卻發顫。
毫不遲疑,白色的身影立即走上前去,緩緩伸出雙手。
一陣悉悉索索。
……白色的內搭褪去,被整齊疊在桌上。
英氣與貴氣不顯,隻剩下曼妙**。
兩人西目相對,目光皆無焦距。
一人如常,一人不如常。
一人鎮定自若,一人假裝鎮定自若。
“見過嗎?
“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虛弱的霸道,打破了沉默。
白色的身影搖了搖頭。
“說話。
““……冇……見過。”
冷淡的聲音如融冰滴水,斷斷續續。
滿意的點了點頭,曼妙身軀輕輕舒展,美麗的山水展現人間。
重巒疊嶂,耀武揚威。
而後緩步走向房間深處,屏風之後。
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久久之後,悉悉索索。
隨後換了一身常服的身影走出,見房中白色身影還在,嘴角浮現一抹笑意,一指披風。
“你也去。
“白色的身影如同深潭一般不變的表情終於起了變化,眉頭微皺,緊閉的嘴唇將要啟動。
“有一桶新的,冷的話你懂得!
快去,出來後我有事和你說。
“飛快的語速打斷了將要說出口的話。
笑意不再,氣急敗壞。
聞言,白色的身影徑首走向屏風。
……華麗常服端坐在桌前,桌上己經差侍女收拾,聽著屏風後響動的水聲。
先天之境強者的靈覺使其能夠通過細微的聲響捕捉屏風後人的動作。
記憶排山倒海般湧來。
幼時初見,自幼冰雪聰明的孩子遇到木訥寡言的,一開始的調笑戲弄自不必說,隻是久而久之,也冇有了欺負小傻瓜的樂趣。
再後來一起習文學武。
似乎有些先天不足的小傻瓜學起東西來特彆的慢。
在同齡玩伴的一句:“你很聰明,但你的奴才天生就是蠢貨,根本什麼也學不會”的嘲笑後,自尊與好勝心一下子就被激起來了。
從那之後,便是每日每夜不厭其煩地教導。
也就是那時候起,稚嫩開始漸漸褪去。
不管當初因為了什麼樣子的理由,最終兩人小小的影子開始形影不離,一起奮發向上。
好在木訥孩童終究不是爛泥扶不上牆,開始時候,雖然學習的慢,但漸漸的也能跟上進度。
舞文弄墨不成,但明言曉義也不在話下。
更令人驚異的是,其頗有學武之才。
從懵懂小兒,到青蔥年華。
從豪門大戶,到起事沙場征戰,再到如今國都攻破,改朝換代隻在朝夕,潑天的榮華富貴近在眼前。
過目不忘的記憶力,用著最鋒利的刀將過往點點滴滴重重鐫刻,一個人的身影己經割捨不清。
隻是這世間,並冇有什麼東西是可以一成不變的。
……見得又換了一身嶄新白衣的身影從屏風後走出,華貴常服一指凳子,待到白色身影坐下,頓頓續續從懷中掏出一捲紙頁。
“這是天纏絲紙,纏絲如天之作,鬼斧神工。
水火不侵,刀槍不入,時光不催,是最上等的紙張,我欲用這為我們二人立下主仆契約,從今以後,我便是你的主人,你不可忤逆我!”
似乎是覺得此舉頗為唐突,令人為難,難以啟齒,後又補充到:“當然,我真的不是把你當成奴才了,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我們各論各的,我把你當奴才,你把我當主人。
不是,哎,總之你以後要聽我的話,我不可能害你的。”
華貴常服最後一擺細手,彷彿說的是尋常小事。
白色身影端坐不動,靜靜聽著。
見其紋絲不動,華貴常服頗為不悅,袖手一拍桌子,氣勁震動,天纏絲紙左右翻飛,冷冽怒道:“怎麼?
你不願意?”
白衣身影纔有所覺,輕輕點了點頭。
如此,華貴常服更氣,立身而起,左右踱步,拂袖一背,眼神淩厲,又透著一股失望的水汽。
“你!
你吃我的,喝我的,我教你學武習文,如今就這麼點小事,你就不答應了?”
聞言,白衣身影又有所覺,重重點了點頭。
華貴常服怒上心頭,失望透頂,十幾年的時光電閃雷鳴般在腦子劃過,卻成雲煙,心情抑鬱,正要破門而走,忽聽一道平靜的聲音傳來。
“答應的。”
隨後又遲疑地補充道:”願意的!”
似乎是怕有人聽不懂。
華貴常服終於大喜 ,拿起白衣身影右手,右手指尖微光滑過,白衣身影右手掌心溢位一道血線,巧勁一抖,便沾滿整個手掌,對著著天纏絲紙其中一部分一按,就是一個清晰飽滿明顯的血色手印。
後又如法炮製,在自己的那部分按上自己的手印。
天纏絲紙之上,秘法調製的墨跡清晰可見,契約條款條理分明。
兩個血色手印分主次一左一右,兩印有相疊,血水交融,如膠似漆。
天纏絲紙這等常用於記錄神功秘籍,絕密傳說或者大勢力之間的重要契約的紙張,如今僅用於一個主仆契約,真是有點不正經。
契約事畢,華貴常服重新坐於桌前,將天纏絲契妥善收好,眉目間止不住喜色,不見往日冰山寒鐵風采,自顧自道:“今日乃你我二人結成主仆之約的大喜之日,合該慶祝一番。”
雙手輕輕一合擊,不時便有一群侍女打開門來,為首一人侍立門前,隨後之人手托木盤魚貫而入,不多時,一道道菜便整整齊齊擺到桌上共有九道。
又有人進來,換上大紅蠟燭,掛上紅色的燈籠,貼上紅色的窗花,就連床單也換成紅色,果真是喜慶的日子。
這過程中,白色身影仍端坐不動,不疑有他,華貴常服巍然不動,理所當然。
等其他侍女一一離開,房間中隻剩下為首的侍女。
華貴常服輕舉一根手指,為首侍女立刻附身而來。
“說說看,這些都是什麼菜?”
冷冽的聲音中故意帶著微不可察的驚訝。
為首侍女立刻挺起胸膛高聲唱道:“回將軍,一共有九道菜,有濃情蜜意(焗龍蝦)金玉滿船(蠔皇扒鮑貝)百年好合(蓮子百合紅豆沙)花好月圓(花菇扒時蔬)萬紫千紅(時令生果盤)喜氣洋洋(大漠風沙雞)年年有餘(豉油膽蒸老虎斑)團團圓圓(糯米八寶飯)永結同心(扣肉)這都是喜慶的菜哩!”“好!
頗為喜慶,十分應景,這菜你可願意吃?
“華貴常服轉頭詢問,眼眸中的期待似要發出光來。
白色身影仔細檢視,香氣蒸騰,色彩繽紛,應該也是覺得一定好吃,又的確喜慶的緊,點了點頭,後又補充道:“願意的。”
華貴常服滿意點了點頭,一揮手,最後的侍女也靜靜退出房間,輕輕合上了門。
華貴常服立刻招呼白色身影動食。
不一會,見兩人一桌,卻各獨自動筷默不作聲不能體現濃濃主仆情,便要求白色身影與自己互相餵食。
見白色身影眉頭又皺,又不著聲色地提醒今日乃是其二人定主仆主仆之約的大喜之日,從今而後,必須聽話雲雲。
白色身影果然服從,兩人便你餵我一口濃情蜜意,我餵你一口永結同心的吃這了,一時間,房間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待到飯略足,華貴常服又開始做起了酒,為兩人各滿一杯。
言說今日之後,二人之間己不可同日而語了。
為了磨鍊出兩人之間默契的主仆情深,便要求各自將手臂穿過對方的臂彎,將酒杯高舉過頭,然後一飲而儘。
白色身影自然如其願。
待喝完這勾手酒之後,彷彿又有一樁美事達成般,華貴身影笑意盈盈。
也不再如之前那樣,嚴格要求每一口都要各自相喂。
二人各自吃著,偶爾間給對方夾一口菜,勸一杯酒。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也不知是華貴常服偷偷多勸了幾杯,還是白色身影確實不勝酒力。
待到最後,白色身影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而熾熱,氣息也變得粗重起來。
見此,華貴常服自然知道這是酒多了。
攙扶著往床榻躺下,為其寬衣解帶,吹暗紅燭,又擔心酒後無人照理,便陪著不離開,儘顯主仆情深與主人的耐心。
隻是不曾想,往日安靜的人,酒醉之後,睡相竟如此不堪。
不僅翻來覆去,將床榻搖的嘎吱作響,還時不時響起幾道粗重的囈語。
作為主人的,也被這睡相折磨的苦不堪言,不得安然入寐,暗自壓抑,低聲悶哼。
……翌日,白色身影甦醒,緩緩睜開了眼睛,呆坐一會,漸漸清醒。
見自己不著寸縷,又見床頭疊著一套白衣,沉默換上。
正要起身,不想腰間虛弱,腳步虛浮,差點摔倒。
平靜的眼神中閃過一點慌亂:“我武功呢……”貓著腰緩緩站起,又內運一遍真氣,熟悉的感覺終於傳來,慌亂立刻平息,再顯波瀾不驚。
環顧西周,空餘一人,杯盤狼藉早己收拾,此刻桌上放著兩物。
一塊古樸雕飾的白色玉牌,玉牌下壓著一封信函。
將玉牌放一邊,隻見信函上用熟悉的字體寫著:《主人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