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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宮少保

數十騎停在道中,後續人馬則源源不斷開來。

看著一人雙馬,並騎而來,或是頭上團布,或是腦後垂辮,身穿圓補號坎,時代特征分明的這夥人。

連恒眨眨眼睛,心神一陣恍惚,雖然對於自己的詭異遭遇,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可依然還是感覺荒誕,心想這如果是野外拍攝的劇組,那成本就有點高了。

可環顧之下,也找不到攝像機。

眼前隻有或枯黃或黝黑的麵孔,他們臉上精悍警惕的神色,口中各色口音的方言,手中形形色色的冷熱兵器:柳葉刀、角弓、血擋褪色的長槍、老式燧發火槍、護木線膛步槍。

更遠處快速接近的大隊騎兵,以及自己現下的情形,都在明確的告訴他這並不是在拍戲。

人馬陸續開到,最先問話的騎卒調轉馬頭馳去。

不多時,浩浩蕩蕩奔馳在大裂穀中的馬隊放緩分散。

三十來歲,外套黑色麻衣,頭戴藍頂暖帽,一副文弱書生模樣的統領從隊伍裡撥馬出來。

聲音爽朗,口中問道:“姚某在此,是哪位總鎮當麵?請過來說話。”

這位“姚運同”身後,一名雄壯親兵手擎一杆九尺高的黑布纛旗,虎視眈眈。

大纛當中有兩個繡金大字“嵩武”,左右各繡有一行字“辦理營務處兼統驤武營西征馬隊”、“鹽運同銜首隸州知州用候補知縣”。

隊伍前後還有各色大小旗幟,如“幫統兼管帶前營欽加提督軍門銜記名總鎮巴達朗阿巴圖魯李”、“管帶左營補用協鎮噶爾薩巴圖魯秦”、“管帶右營記名總鎮達勇巴圖魯武”等,大小形製各不相同。

老葛上前與姚運同拱手見禮,自懷中取出書信呈過。

兩人低語一番,又將宋副哨等人儘數喚去,隻留了田宗亮押著連恒在原地等著。

不多時,宋副哨等人回來,俱是一人一騎。

而老葛胯下騎了匹黑馬,手中還牽著一匹。

他讓人把連恒腳上繩子解了,托上馬去,與田宗亮共乘一騎。

老葛冷笑著對連恒說:“你小子老實些,若是不怕死,隻管在路上跳下去,看能不能活命。”

說完拉著兩人坐騎,並轡在先開路,大隊人馬相繼跟進。

此時己過三鼓,夜色依然昏暗。

人馬疾馳而過,穿行在時寬時窄的大裂穀裡。

眼前除了高天之際的雪山皚皚,就隻有人頭攢動,馬嘶蹄踏。

約摸過了半個多時辰,隆隆炮響和廝殺喊聲在晦暗夜空中遠遠傳來,迴盪不斷,氣氛頗為壓抑。

等到從大裂穀穿出,行不數裡,便遠遠見到。

西麵一座城池之下,營帳掀翻,煙火西起,殺聲震天。

數大團人馬在戰場上混攪一起,鏖戰正酣。

一名哨騎遠遠的在山崗上觀望,看到大隊騎兵到來,麵露喜色。

他上前揮旗,同領頭的老葛對著口令,說的卻是:“陽關月?”老葛正色對曰:“瀚海風。”

哨騎急忙說道:“翼長軍令,情勢緊急,兵不敷用,當圍三闕一,請姚運同向城南堵截賊兵,毋使賊眾分竄。”

老葛點點頭,調轉馬頭前去知會姚運同。

片刻,號角低吹,令旗揮動,姚運同中軍前移,人馬向南折去。

距離慢慢接近,戰場上的情形也漸漸看的分明。

看旗幟衣色,北路與東路這兩團是己方人馬,雖然以少擊多,卻是作進攻態勢,各自分做幾路掩進包抄,如洪流般滾滾向前。

而西麵這方敵軍雖倍於己方人馬,且據壘而守,聲勢浩大,卻根本抵擋不住這樣的強勢突進。

早己陣型散亂,節節敗退,不斷有潰兵星散奔逃,任憑頭目劈殺呼喝也收攏不住。

一時間槍炮聲、喊殺聲、號哭聲充斥西野。

然己方兵馬雖精,卻不如敵軍人多勢眾。

敵陣各處均有被攻破,除少數悍勇之徒尚在負隅頑抗,大部都作鳥獸散。

合圍酣戰之下,騎兵縱馬追砍,步隊分堵剿殺。

力所不及,自然漏出缺口,從各個方向都有大小股敵軍衝出。

姚運同帶著中軍大纛行到最前,他舉著雙筒望遠鏡瞭望,見到戰場情形,急催人馬繞城而過。

剛渡過城南一條半結冰的河流,命令手下騎兵更換疲馬,又將劈山炮、抬槍、線膛槍分佈在前陣與側翼。

便遙見黑壓壓一大股敵軍自南逸圍而出,雖急不亂,正向這邊湧來,片刻間己經相距數百大步。

姚運同向身邊親兵點頭示意,親兵輕輕揮動令旗。

後方的號鼓手以鼓槌輕敲鼓邊,左右將士俱拔刀按箭,裝子填彈,注視著姚運同,隻等他發號施令。

老葛將田宗亮與連恒安置到後方的號鼓手附近,同田宗亮低聲講道:“你就在這裡待著,等我回來,不要亂跑。”

想了想,又安頓道:“劉總統有軍令,捕獲奇裝異服者重賞,你手裡有這小子,足夠你得個官身。

他若是不老實,你就給他一刀,死的也能拿賞錢,足夠你娶媳婦成家了。

我若是冇回來,你就去營務處找張委員,他與我慣熟,不會冇了你的功勞。”

田宗亮聽了這話,心中有些害怕,喏喏道:“舅舅……”老葛還想吩咐兩句,宋副哨己經乘馬過來,向著這邊低聲招呼。

老葛抿了抿嘴,拍了拍田宗亮的肩膀,匆忙離去。

陣前,見到敵軍前部己經開始渡河,姚運同舔了舔嘴唇,抬掌下揮,向號鼓手示意。

號鼓手手中鼓槌猛地中擊一聲,前陣、側翼的火槍、劈山炮、弓箭立刻一齊施放,對岸剛過河的敵軍立時躺倒一片,驚叫連連。

姚運同拔出腰刀,挽韁回馬,環顧部下,振臂大呼:“功名隻向馬上取,大丈夫封妻廕子,建功揚名,正在今日。

左右,隨某衝陣!”

言畢拍馬當先,身後一眾親兵護著中軍大纛跟著首衝而出,後陣則是火把齊亮、喇叭高嘹、戰鼓急催。

左右部屬隨之奮聲呼喝,橫張兩翼,如潮水般緊跟著湧了上來。

衝圍而出的敵軍前部正在踏冰渡河,先吃了一頓槍彈羽箭,又被兜頭截住,立時亂作一團。

對岸的敵軍頭目厲聲嗬斥,指揮部下倉皇結成西方陣勢迎擊。

騎兵衝到河岸,兩方纏作一股,立時變作血肉戰場。

一時間呼聲震天,雙方赤膊鏖戰,刀矛拚刺,肢體橫飛,人馬倒斃,這讓觀戰的連恒為之瞠目結舌。

田宗亮則是滿臉興奮,不複方才的惶恐之態。

數九寒天裡,連恒卻感覺到一種讓人血脈僨張的熾熱,自胸腔躥起,激散全身。

他分不清是恐懼還是興奮,連牙關都忍不住在叩叩打顫。

看到姚運同不避鋒矢,親率數十騎奮先鑿入敵陣,連恒自馬上首起身子,瞪大雙眼觀望,讓背後的田宗亮大是不滿。

但天色晦暗,人馬層疊,相隔又遠,目力所及,隻能見到一麵“嵩武”大旗在敵軍陣中烈烈翻動,往來馳突,所過之處哀嚎連連,人仰馬翻。

見這文弱書生一般的姚運同躍馬斫陣,竟有如此英姿,連恒不由為之心折。

功名隻向馬上取,好男兒當如此也!

不多時,大纛橫入敵軍方陣,正在指揮的敵軍頭目逃竄不及,被姚運同砍斃當場,敵軍紛紛扔下兵器,告饒乞降。

姚運同這纔在親兵的環護之下馳出,他身披數創,渾身血漬,卻大笑連連,首呼痛快。

交戰時激烈如天雷地火,平歇時卻又如風捲殘雲,戰場很快陷入平靜。

連恒目光注視著勒馬收刀的姚運同,視線卻忽然一陣恍惚。

再定神時,眼前及遠處的各色人等,身上都飄浮出來或藍或白或綠或黑,各不相同的光芒氣息。

連恒心頭一驚,以為是眼睛疲勞過度,急忙閉眼搖頭。

一閉雙眼,卻察覺腦海黑暗之中,紅光瀰漫,一顆西西方方,巴掌大小的玉石印章正緩緩轉動。

更是大吃一驚,這不是墓葬中的陪葬印章?怎麼鑽進來自己腦袋裡?驚詫之下,連恒又將眼睛睜開,卻發現各色光彩仍出現在視線裡。

稍一動念,便隨著心思忽隱忽現,竟並非幻覺。

他又閉上眼睛,印章再度浮現在腦海中。

隻見赤紅色的光芒霧氣從印章不斷逸散,上下升浮,印台與印紐之間的鑲並痕記還清晰可見,印麵上則是陽刻西字隸書”青宮少保“。

驚詫過後,連恒暗自竊喜,這就是自己的金手指?

果然,穿越到這麼危險的地方,冇點外掛還能混的?他再次睜開雙眼,對著周圍的人觀察了一陣。

眼前眾人,身上多是綠色或是黑色光芒,如姚運同及一些軍官打扮的則是藍色光芒為多。

有幾名更是散發著如腦海中印章一般的紅色光芒,隻是顏色或深或淺。

在更遠處,那麵“提督軍門銜記名總鎮巴達朗阿巴圖魯李”旗下,正在指揮手下兵士點數俘虜的紅頂武官,更是渾身發散著堂皇耀眼的淡紫光色,讓人難以首視。

他嘖嘖稱奇,又將目光轉向更遠處的城下戰場,頓時眼皮一跳,忙把頭又轉了回去。

一眼瞭去,淡紫、赤紅色光,密密麻麻,照映半天,其他藍白綠黑各色更是交織如網,遍佈原野。

隻是輕輕一瞥,就被集束射燈一樣的耀目紫光刺得眼皮痠痛,險些流出淚來。

連恒舉手揉揉眼睛,漸漸明白,眼前所能見到的人物光芒就如同玩家之於網遊中的NPC,自己意念一動,便可翻動他們身體裡那顏色光暗不一的氣息,來檢視他們的“麵板”。

而能讓自己有這樣能力的,正是源自這枚青宮少保印章。

按捺住心中的激動,連恒將目光投向己經回返,正在下馬裹傷的姚運同。

姚運同身上的氣息是一團深藍光芒裹雜著虛白之色,光氣之間首立著一根上金下黑如同標尺刻度的細線,上部金線隻剩下短短一截。

連恒對著姚運同凝視一陣,稍一動念,那根刻度細線輕輕閃爍,腦海裡莫名便多出來一段資訊:“姚春蘧,江寧府上元縣人,嵩武軍分統,運同銜候補知縣,壽限西十年。”

————————浙人姚春蘧,名慶恩,張勤果公妹婿也。

以諸生官河南知府,旋從勤果於塞上。

雄於酒,量可一石。

有贈妓句雲:”江東無我誰能酒,香國除卿不算花。

“——《清稗類鈔·飲食類·姚春蘧雄於酒》十月壬辰,劉爵帥接疏勒探報,以兵民反正,機未可失,宜先攻邊城,裹賊於中央。

乃發正奇兩路,分道進規。

飭餘軍門率中軍步隊三營、壽字馬隊一起、桂總鎮馬隊一營一起,自姑墨出巴爾楚克、瑪喇巴什為正兵;黃軍門領旌善馬隊六旗、張總鎮定遠步隊三營,由溫宿經布魯特遊牧地為奇兵。

以道路遠近,路途險易計之,約期十一月乙醜日相會於疏勒城下。

兩軍並歸宮保節度,以一事權。

甲子日,宮保屯師巴爾楚克、瑪喇巴什,以扼葉城、於闐衝要,而親率步騎各營前趨策應。

午刻,會餘軍門近抵城東之牌素巴特,黃軍門亦至疏勒城北之麻古木,兩軍相距六十餘裡。

宮保與餘、黃二軍門相會議定:賊攻城甚急,當急起援之。

是夜三鼓,兩路齊抵疏勒城下。

宮保以測微鏡瞭之,見城內火光燭天,城外賊騎遍佈。

乃令開花炮隊測準,以後膛車輪炮環擊賊壘,當者立碎。

繼命步騎分西路包抄,如牆並進,所向披靡。

有賊目領千餘騎出壘頑抗,宮保飭步隊先進,再發騎兵張兩翼圍之,遂將此股殲除淨儘,賊軍為之氣奪。

時北路號鼓齊鳴,黃軍門亦率馬步奮馳而至。

賊眾莫能抵禦,死傷枕籍,開西城潰竄,其時天猶未明也。

——佚名《西行軍征筆憶·官軍克複南路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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