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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甲

韓朝仔細看著:“炮響一聲,烽煙一束,看來韃子在百人以下,應該不會超過二十人!”

他對韓仲喝道:“二弟,放炮點菸,掛黃旗!”

很快,靖邊墩的號炮一聲巨響,接著一束濃煙筆直升向上空,韓朝更用力敲響了擂梆的聲音,向墩邊人等傳遞資訊。一個傳一個,很快的,離靖邊墩南向十裡的董家莊堡內的烽煙也是傳出,接著是茶房墩號炮響起,又傳向了更遠處的舜鄉堡處。

各地淒厲的梆子聲響個不停,一時間在外的軍民等人都是急忙收斂人畜,拚命逃回最近的城堡煙墩。在靖邊墩附近勞作的鐘大用,馬名,齊天良,還有幾個婦人等,也是急忙挑擔趕牛的衝回了靖邊墩內。

王鬥與韓朝兄弟二人從軟梯下了墩台,來到圍牆處的懸樓時,甲長鐘大用等人仍是驚魂未定,不過人人都慶幸自己逃得快。好一會,鐘大用才叫道:“墩內人畜都齊了吧,還有誰冇回來的?”

半響,墩軍馬名一聲驚叫:“我那婆姨還冇回來。”

眾人都是急忙清點人數,果然冇見到馬名妻子石氏的身影。

馬名哭喪著臉,語音都有些哽咽:“今晌耕田時,俺那婆娘說是要回董家莊看看孩子,就冇與我在一起,她……她……她現在該還是在路上,不會遇到韃子吧?”

懸樓上人人都是臉色難看,忽然齊天良一聲叫:“看,韃子來了!”

眾人急忙看去,果見西北方向有煙塵數股,越來越大,接著一陣陣如野獸般的呼嚎怪叫聲傳來,煙塵中,幾個後金騎兵出現在眾人的眼前,在他們的前麵四邊,還有十幾個大明的百姓在驚恐地四散奔跑著。

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驚慌哭喊,臉上都帶著絕望的神情。那幾個後金騎兵似乎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並不忙著下手,隻是呼嘯著來回奔馳,不住地將這些男女驅趕到靖邊墩這邊來。

忽然馬名一聲哭叫:“是二丫,天啦,天啦,她怎麼會遇到韃子的……”

眾人看去,果然,百姓前一個逃難的女子不正是馬名妻石氏是誰?此時她的髮髻散落,腳上的鞋子也是不見,哭喊著筆直朝墩這邊逃來,淒涼的聲音隱隱傳來:“當家的,快救救我……”

馬名拚命地叫道:“二丫,二丫!”

他對鐘大用叫道:“鐘頭,快開門,讓二丫進來,晚了就不及了!”

鐘大用怒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韃子趁勢衝進來怎麼辦?我們妻口可都在這的。”

馬名跪下向鐘大用拚命哀求,鐘大用隻是鐵青著臉不說話,餘者墩內各人也是沉默。

那幾個後金兵衝到近前,繞著靖邊墩不住的耀武揚威,大聲對墩上指點取笑,一邊用鞭子抽打他們周邊的百姓,藉著馬勢,他們每一鞭過去都是捲起一片的衣衫血肉,特彆是石氏更是被抽打得鮮血淋漓。

墩外百姓一片淒涼絕望的哭喊,特彆是石氏的喊叫聲更是揪人心中發疼,墩內人人臉色難看。

王鬥拳頭握緊,他平靜心神,仔細觀察那幾個後金騎兵。

外麵後金兵一共五人,都是一人雙馬,其中兩人身著釘著銅釘的棉甲,皮盔上一根避雷針高高頂起,手上拿著精鐵鐮刀。又有兩人明盔暗甲,其中一人盔管上有黑纓,背上有二尺方的背旗一杆,手上拿著一杆虎槍。最吸引人的是一個身著銀光鐵甲的後金騎士,鐵盔上長尾紅纓,背上斜尖插著一杆色旗,連馬身上也罩著棉甲,手上拿著一柄鐵製的長柄挑刀。

無一例外的,這五人都是身材矮壯,馬術嫻熟,特彆是那個銀甲騎士,馬術的精良更是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他操控馬匹,不住對墩上大聲取笑,一邊用各人不懂的胡語叫著什麼,氣焰十分囂張。

韓朝沉靜的聲音傳來:“韃子兵五個,有馬十,兩個步甲,一個馬甲,領催一個,還有一個白甲,都是硬茬,出戰勝算不大。”

聽了他的話,墩內各人都是臉色灰白,王鬥眼中精光一閃而過。

在後金的軍隊中,軍中士兵主要分為三個等級,守兵、步甲、馬甲。普通的女真男子,從十歲開始,每三年參加一次考試,達標便為守兵,接著是步甲,再後為馬甲。馬甲上為撥什庫,以馬甲內的優勝者選任,漢人稱其為領催。撥什庫上為代子,又稱分得撥什庫,就是後世滿清的驍騎校。分得撥什庫上是牛錄章京,便是後金一牛錄三百兵之首。

而後金的馬甲兵中,更優秀者又被選為紅擺牙喇兵與白擺牙喇兵,便是後世滿清護軍與前鋒營的前身,一個後金牛錄也不過數十個紅擺牙喇與十幾個白擺牙喇兵。

眼前後金兵雖然隻有五人,卻人人都是精銳,特彆是那個白擺牙喇兵,更是精銳中的精銳。墩內有戰力隻有王鬥,還有韓朝兄弟三人,餘者都是婦人與殘弱,確實勝算不大。憑眼下的墩內人等,能閉墩自保己經好了,勉強出戰隻是死路一條。

馬名也知道自己妻子是不可能救回,隻是絕望地流淚嗚咽。

忽然幾聲淒厲的慘叫聲傳來,墩內各人忙向外看去,卻是那幾個後金兵躍馬來回砍殺那些百姓,想是這些後金兵戲耍夠了,終於要下手了。

馬名一下子跳起來,衝墩外大叫:“二丫,快跑,快跑!”

石氏拚命朝墩門這邊逃來,忽然她一聲慘叫,帶出一蓬血雨,重重地撲倒在地,她身後一匹馬現出,卻是那個後金銀甲騎士,那張得意獰笑的臉分外刺眼。

馬名大哭,雙拳用力打著身前的圍牆,一直打到血肉模糊仍不自知。

墩內各人都是淒涼,齊天良默默地拍了一下馬名的肩膀,卻不知該說什麼,隻餘下一聲長歎。

那個後金銀甲騎兵撥馬怪叫著朝墩門方向衝來,哈嗬嚎叫一聲,然後又得意地轉馬回去,這樣來回數次。

韓仲恨恨地道:“哥,韃子太猖狂了,有冇有把握射他一箭?”

韓朝搖了搖頭:“這韃子兵總在六十步外開轉,勝算不大!”

王鬥一聲不吭地張開了手中的大弓,慢慢地將弓弦拉起,靜靜地看著那個再次策馬衝來的白甲騎兵。他這手上的大稍開元弓乃是祖傳下來的硬弓,當年先祖王虎曾用這張弓南征北戰,弓力達到兩石強,弓弦上撘的長箭也是特製過的鐵鏃重箭。

王鬥平靜地等待著,大拇指輕輕壓在中指上,在大拇指上方,還有一個銅製的扳指。看著王鬥的樣子,懸樓上各人都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他,這王……這王鬥要乾什麼?連墩內的夜不收韓朝兄弟二人都冇把握射中那個韃子,他王鬥有這把握?

王鬥心神古井不波,等那白甲騎兵衝來,近了,更近了,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就是現在!

王鬥一聲大喝,弓如滿月,“嗖!”的一聲,那個後金白甲騎兵隻來得及避開要害,就被王鬥一箭射翻馬下。

“好!”

懸樓上各人都是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好,不說鐘大用等人,就是韓朝韓仲兄弟也是震驚地看向王鬥,這王鬥……竟有如此箭術。

那個後金白甲右胸近肩處中箭,這一箭力氣好大,直接將他從馬上射飛,重重地摔倒地上。那個後金白甲被這一箭一摔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主要還是那種惱羞成怒的感覺,他縱橫大明各地,冇想到卻在這個小小的火路墩下翻了船,看來這南朝也非無人,自己真是大意了。

他倒也悍勇,一咬牙爬了起來,一伸手將箭桿折斷,這時餘者幾個後金兵也看到這邊情形,顧不得再砍殺周邊的大明百姓,慌忙策馬圍了上來,將那個後金白甲扶到後麵相對安全些的位置。

他們幾人用胡語嘰嘰嘎嘎了一陣,那個背上有背旗的撥什庫留下照料兼指揮,餘者三人呼嘯地策馬衝來,繞著墩門射來了幾隻柳葉重箭,王鬥與韓朝韓仲在懸樓上還射,雙方你來我往了一陣,那幾個後金兵見討不到便宜,一聲呼嘯,各人換馬,煙塵滾滾,很快便走得冇影,隻留下地上幾具大明百姓的屍體。

這個時候,墩內各人看向王鬥的目光更是不一樣,楊通摸了摸自己失去門牙的嘴,再看向王鬥的神情滿是畏懼,韓仲裂開大嘴,衝王鬥豎了豎大拇指,韓朝也是對王鬥友善地點了點頭。

鐘大用乾笑一聲,道:“冇想到王兄弟這等身手,今日你勇挫韃子士氣,我會向上官為你請功的!”

王鬥默默不語地看著墩外百姓的屍體,地上鮮血處處,特彆是遠處石氏那遇難的遺身,是那麼的刺目。

他看了看遠處,各墩各堡上都是毫無動靜,看來是冇有明軍敢出來截殺這股後金寇兵了。

……

在墩外的地上,馬名抱著妻子的屍身痛哭,眾人都是在旁默默觀看,幾個婦人不時輕聲安慰他。

王鬥心頭難過,石氏是個好女人,在墩內對自己一向友善,昨日她還好好的,今日便成了一具冷冰的屍體,這個世道,人命賤如草。這個時候,他分外掛懷在辛莊內的謝秀娘與母親二人,她們在莊內……應該冇事吧?

此時在墩旁幾個倖存的百姓畏畏縮縮地圍了過來,有幾人撲到地上幾具屍體上痛哭,其中又有一個老漢年在五十多,臉上滿是淒苦的神情,他領著幾人向鐘大用拜謝:“多謝軍爺救命之恩,大恩大德,老漢永不敢忘!”

王鬥看這幾個百姓都是衣衫破爛,臉有菜色,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驚恐,不過聽口音,他們似乎不是保安本地人。

鐘大用一下子也聽出來了,他挺著自己肥胖的肚子,問老漢道:“聽口音,老漢你好象不是本地人,你們是從哪來的?”

老漢垂淚道:“我們是從懷來那邊過來的,老家遭了災,又被韃子洗劫,實在是活不下去了,隻得到蔚州那邊投靠親朋,冇想到今日又遇到韃子兵,幸好有軍爺撘救,否則今日我們都是死在這裡了!”

說著他又重重地叩了幾個頭。

鐘大用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他摸著自己稀稀拉拉的鬍子,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一雙細細的眼睛隻是在老漢與幾個倖存百姓身上轉動,一絲狠毒的光芒更是一閃而過,他旁邊的楊通看了看他的臉色,也是在那老漢身上轉了轉。

感覺到鐘大用等人的異樣,老漢與幾個百姓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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