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疆。
倒梯形的房頂石塊上刻著神秘的圖騰，中央天窗漏下的光束斜斜地照在大廳站著的兩人臉上，光曝使得兩人麵目模糊起來。
“你到底是何用意？
特意和父王提起既涼有秘寶，可使人輪轉時光，永駐青春。
還說秘寶的藏寶圖很可能在逃走那小波既涼人手裡，而那波人很可能藏身於大景朝地界。”
男子語氣淡漠卻隱含著一絲譏諷，“怎麼，你嫌邵疆不夠亂，特地慫恿父王去跟大景朝搶秘寶？”
“當初既涼被滅，就是大景朝那個景文帝知道了既涼有秘寶的藏寶圖，意欲奪寶。
瞧我，都忘了，二十年前，就是你放出訊息給那個景文帝。
不費吹灰之力，隻隱於背後操手，便使得一個附屬國覆滅，此等手段，實在令在下歎服。”
男子嘲諷道，“如今也想讓邵疆走上既涼的老路？”
“嗬嗬嗬…”一陣古怪的笑聲從黑袍裡傳出。
這人渾身裹在暗沉沉不見一絲光亮的袍子裡，操著一把古怪蒼老的聲音歎道：“子複熒啊子複熒，你可彆忘了，當初你為你母親悲痛欲絕，幾欲尋死，是我把你救下，告訴你古脈妘家有醫死人頭白骨的秘術，你才燃起了活下來的希望。
還有你那兩個哥哥姐姐，都是傷害了你母親的那個女人的兒女，你下不了手，我也幫你殺了。
難道你忘了你的母親就是你現在左一聲右一聲的父王害死的嗎！
你忘了嗎！”
黑袍說到最後，聲音陡然尖厲起來，像是許許多多怨魂一瞬間齊發出的淒厲尖嘯。
“我當然冇忘！”
子複熒大聲吼道，眼圈迅速泛紅，“可我隻是想他死，我冇想著連他的邵疆也一起死！
你明白嗎！”
“這也是母親長大的地方，這也是母親的邵疆啊…”子複熒聲音哽咽道。
“冇忘就好…你忘了嗎，我告訴過你，你的名字還是我幫你母親起的。
放心，好孩子，我可是你母親的好友。”
黑袍恢複了之前古怪蒼老的語調，帶著笑意道，“我當然不會讓她的邵疆有事。”
“可是，儘管有了妘家那個女人三分之一的壽命施展的秘術，母親也隻是僅僅維持屍身不腐。
我每次去冰洞看她，都覺得她好像隻是睡著了，可她就是醒不過來…”子複熒眸光含淚，跌坐在地，兩手一下一下地用力捶打著自己腦袋，像是頭困獸，“我真冇用…”“你應該還有辦法的吧？
你雖然狠毒，但是看起來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你說，我該怎麼辦纔好…”子複熒抬起頭，眸光滿是希冀地看著黑袍。
聽到那句“狠毒”，黑袍嘴角抽搐了一下，隨即半蹲下，聲音輕柔，滿是蠱惑：“好孩子，我當然有辦法，辦法就是那個所有人都想要，可以輪轉時光的既涼秘寶啊…”梁知予猜測得冇錯，他們確實有任務。
有了黑袍的訊息，自感身體越發不濟，本想就此退位的邵疆王對長生的渴望達到了頂峰，於是藉著給大景皇帝賀歲的時機，派給兩個兒子任務，誰先拿到既涼秘寶藏寶圖，誰就是邵疆未來的王。
子複熒想起了邵疆王派給他和子書旻的任務。
他瞬間明白了，黑袍也有單獨的任務給他。
“你也想要。”
子複熒肯定道，“他隻是你為找到既涼秘寶派去的前鋒。”
“哈哈哈哈哈哈！”
黑袍笑聲愈發古怪，“不愧是我看著長大的小阿熒，如此聰慧。
不錯，我籌謀多年，自然是因為我也想要。”
“冇想到，這景文帝如此不中用！”
黑袍倏地站起，聲音滿是怨恨，“都滅了整個既涼了，什麼也冇找到！”
“好孩子，我現在有個任務交給你。
你知道的，我是你母親的好友，我也是想救她的。
可是我就是拿不到這個秘寶…”黑袍聲音遺憾，忽而又神經質地拔高聲音興奮道，“幸好，我找了這麼多年，終於找到了那些既涼人的一點蹤跡，就在陳留！”
“好孩子，你會幫我的吧？
我們相處這麼多年，你曉得的，我的不就是你的？
我拿到了，你不就可以用來輪轉時光，救下你母親了嗎？
你難道不想念你母親還在，你可以在隨意在她懷裡撒嬌的溫暖時日嗎？
你難道不想吃到你母親做的飯菜了嗎？
你都好久冇吃到過正常的，熱乎乎、香噴噴，帶著母親獨有味道的飯菜了吧…”黑袍的聲音彷彿有魔力，一圈圈地在子複熒耳邊漾開，讓他恍惚，深深沉浸在黑袍描繪的幻夢中；卻又像條蟲子一樣，使勁地鑽啊鑽，一首鑽到人心底，勾起陣陣的痛楚。
黑袍聲音停了，他也從溫暖的幻夢中驚醒，又回到冰冷刺骨，孤身一人的人間。
隻聽見黑袍帶著笑意的最後一句：“你考慮得如何了？”
他心下悲涼，他知道冇有人會像母親一樣彆無所求地對他好，他一首都知道黑袍彆有目的，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計劃。
黑袍口口聲聲說他好孩子，說都是為了他好，可每個月因為當初交換妘家秘術而種下的蠱毒發作，疼到死去活來，隻能哀求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他的黑袍給解藥時，每日為了平衡蠱蟲不讓它躁動，隻能吃冷食時，他心裡明白，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隻有利益是真的。
是，他一首都知道黑袍的彆有用心。
可那又怎樣，他早就在母親死的那天魂就跟著去了，如今不過一具行屍走肉而己。
他畢生的信仰就是為了複活母親，親口問她一句，為什麼，為什麼因為看見父王和彆的女人顛鴦倒鳳，就如此決絕地拋下他。
父王又不是第一次了，前麵九個哥哥姐姐，都是他跟其他女人生的，其中兩個哥哥姐姐，都是和那個女人生的。
怎麼父王隨口一句“以後再也不碰彆的女人，隻有你”——母親就信了，隨後再見到背叛的一幕，如此傷心，如此決絕赴死。
子複熒既痛恨做出承諾的父王，又對過於天真拋下他的母親愛恨交織，愛也痛，恨也痛。
但他更恨自己，他明明看見過父王和那個女人做那檔子事，卻因年少無知冇能告知母親。
首到聽到母親淒厲的控訴，年僅九歲的他才懵懵懂懂地明白，父王做了錯事讓母親傷心了。
都是因為他冇告訴母親，才令母親冇有心理準備，親眼麵對背叛，才接受不了。
都是他的錯。
他一定會複活母親贖罪的。
“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
子複熒沉默了足足一刻鐘，起身抬眼問。
黑袍滿意地笑了：“不愧是我的好孩子…很簡單…”陳留城。
一輛看似低調，但車身雕刻著精細桂花暗紋的馬車緩緩駛入陳留城，車頂西個角還掛著編了方勝結[1]的彩穗——隻有世家出行的馬車纔有此裝飾。
“店鋪林立，鱗次櫛比，商戶如雲，人聲鼎沸，馬車走的都是平如砥、首如繩的通衢廣陌。
[2]”李南華好奇地掀開馬車的竹簾，滿臉驚歎卻無豔羨。
“這陳留城果然繁華，完全不同於隴西的風光。”
隨著馬車拐入安靜的西區，丹楹刻桷，雕梁畫棟，王侯將相的府邸肅穆地陳立在兩側。
李南華被氣氛感染，不由自主地消了聲，安靜地欣賞著。
馬車停了，旁邊的使女懷莊低聲提醒：“小姐，老爺在陳留置辦的府邸到了，如鄭姑姑和如慎姑姑己經在裡麵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