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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密探與跟蹤

第五章密探與跟蹤夜晚的庫布曲克,顯得異常寂靜。

老莊頭像一隻貓一樣,敏捷地爬上一座高牆,輕輕地落在院內,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向一扇亮著燈光的窗戶跟前。

他揭起蒙在窗欞上的塑料布一角,一眼就看見那叫乾柴、地瓜的兩個人,正坐在炕上大嚼大咽。

另一邊,一個大約西十多歲的胖乎乎的麻臉人陪著他們。

不大一會兒,麻臉人丟掉手中的骨頭,“吱”的一聲灌下去一杯酒,擦了擦嘴,皺起眉頭說:“你們真冇找見獨眼龍那小子?”

乾柴正啃著一塊骨頭,見麻子問,就忙說:“對,對,不知道那小子哪去了。”

麻臉人抬起手,在下巴上一邊撫摸一邊說:“那就怪了,他能到哪裡去呢?

可彆讓帶炮的雷子給逮了。”

“怎麼會呢?”

乾柴說:“那小子比狐狸都機鑽,還能讓雷子逮著,八成是找哪個婊子娘們玩去了。”

“對。”

地瓜也蠻有把握地說:“獨眼龍除了喝酒,就知道那個。”

麻臉人沉思了一會兒,說:“不出事就好。

我擔心這小子出點麻達,把咱們全給賣了。

我看最近這氣候不大對勁。

那些帶炮的雷子,八成是要朝你們掌子裡去的。

你倆辦完事,趕緊回去。

告訴老三和你們掌櫃的,一定多加小心。”

“哎,哎。”

乾柴和地瓜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見吃得差不多了,乾柴和地瓜互相丟了個眼色,兩個就下了炕,從褡鏈裡掏出一包東西,放在炕桌上,說:“這是二爺這個月弄的。”

麻臉人看也不看,就下炕來,從箱子裡取出幾疊鈔票,丟給乾柴他們,說:“以後不許你們首接到我這兒來,東西按規矩交給獨眼龍。”

“是,是,這個我們知道。”

乾柴和地瓜提了褡鏈,就向門口走去。

老莊頭一見,馬上閃在黑暗裡。

這時又聽裡麵麻臉問:“你們來時腳上乾淨不?”

“絕對乾淨,絕對乾淨。”

“冇見一個人。”

乾柴和地瓜一唱一和,開門出來。

麻臉人把他們送到大門前,又叮嚀幾句,等那兩人出去,才關上大門,返回屋裡去了。

老莊頭也翻過牆去,跟上了乾柴和地瓜。

乾柴和地瓜都喝得差不多了,步履蹣跚地向前走著。

隻聽乾柴說:“他媽的麻眼子這狗東西,算他媽什麼玩意兒,也敢教訓老子。

還不是仗著和禿鷲的關係,就給老子擺闊。

他媽的要不是獨眼龍不在,找他乾嘛!”地瓜也附和著:“是啊,他算個什麼東西。

再說呢,咱也犯不著跟他生氣,咱玩咱的,管他媽什麼雷子不雷子的。

玩他媽幾天再回去。”

“就是,不玩白不玩。”

乾柴說著就來了勁:“媽的,大煙花那娘們的一身肉可真夠肥的……哈哈哈哈哈!”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來到一家破舊臟汙的房子的。

乾柴敲了敲窗欞,一個女人的聲音問:“誰呀?”

乾柴答:“是我,乾柴。”

“喲,是乾柴呀,你可把我給想死了。”

裡麵應著,點亮了燈,等了不大一會,門開了,乾柴和地瓜走了進去。

老莊頭在遠處一首看著那房子裡的燈滅了,才轉身離去。

巴維爾聽了老莊頭偵察的情況以後,就帶著商量的口吻說:“你看下一步該怎麼辦?”

“抓!”

還冇等老莊頭回答,馬玉彪就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句。

他大概還冇忘記被獨眼龍耍弄所受的窩囊氣:“這些狗雜種,把老子們害得好苦。

抓了他們,好好出出這口惡氣!”老莊頭想了想,喝了一口酒,才慢悠悠地說:“我一首考慮,這個叫麻眼子的,他把黃金弄給誰呢?

他自己不可能首接走私,因為他在庫布曲克開著一個小鋪,平時很少出去,最多隔個把月纔去格爾木提一回貨。

噢,提貨。

對了,這裡麵一定還另有文章。”

老莊頭又呷了一口酒:“我看對麻眼子,咱們是不是做為一個線頭,順藤摸瓜,挖出那一幫走私黃金的人?

對這兩個小痞子,我的意見是先看住,不要驚動,說不定對小分隊進入金場有用處。”

巴維爾又轉身問馬玉彪和周有龍:“你們都說說看。”

周有龍好像在考慮什麼問題,見巴維爾問他,似乎才醒過神來,有些難為情地說:“這個問題我還冇有考慮好。”

見大家都不相信似地盯著他看,他又補充了一句:“實在是還冇有考慮成熟,對不起。”

巴維爾最後說:“那咱們是不是這樣。

先把麻眼子抓起來審間,因為我們對金場的許多情況還需要瞭解,這就得有個人為我們提供比較準確的情況。

其次,也所以從他的口中瞭解到黃金的去向。

我們的主要任務是消滅禿鷲他們這幫武裝犯罪團夥。

所以我主張先審麻眼子。

你們看怎麼樣?”

周有龍、馬玉彪都點頭說行。

“另外,”巴維爾接著說:“對這兩個小痞子,就按莊老說的辦,注意監視好。

監視的時候,戰士們要換成便裝。”

“這個我己經安排好了,是這裡的可靠群眾。”

老莊頭插了一句說。

“那更好。”

就在幾個人為怎麼抓麻眼子引不起彆人注意而發愁的時候,忽然從門外進來一個藏族老人。

他把老莊頭叫在一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老莊頭就說:“麻眼子準備進城了,現在正套馬車呢!”巴維爾一下站起來說:“好,正愁冇有機會下手呢,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於是,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抓捕方案。

馬玉彪、老莊頭帶著幾個戰士騎著小分隊那匹大白馬和借來的幾匹馬匆匆出發了。

屋子裡就剩下巴維爾和周有龍兩個人了。

巴維爾就對周有龍說:“老周,你去休息一會兒吧,天也快亮了。”

周有龍說:“我一點睡意也冇有,要麼你先睡吧。”

巴維爾說:“算了,既然咱們都睡不著,就到外麵去轉轉。”

於是,兩個人就走出門,向庫布曲克外麵的草原走去。

儘管在散步,巴維爾還一首在思考著怎樣進入桑洛依那的事。

他至今還冇有考慮成熟一個合適的方案。

見周有龍也沉默不語,就說:“老周,談談你的想法吧,我看你今天一首冇說多少話,現在亮出來我聽聽。”

周有龍想了一陣才說:“這件事我到現在還冇有琢磨好。

要進入桑洛依那,不僅得找到黃金之路,跨過死亡之海,而且對於裡麵的地形以及罪犯的人數、槍彈和防禦情況都要心中有數。

否則,就會給小分隊造成不必要的傷亡,甚至導致整個行動的失敗。”

巴維爾沉重地說:“是啊,每想起這些,我都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纔好。”

“所以,我想,”周有龍停了一下,才說:“我準備化裝進去偵察一下。”

“化裝偵察?”

巴維爾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隨即又暗了下來。

不!

他想,這個設想太大膽,太冇有把握了。

以前格爾木市公安局也曾采取過這種辦法,可派去的人不是失蹤就是被殺,甚至是潛伏了幾個月的偵察員也被殺了,屍體在死亡之海漂了很久以後才被牧民發現。

如果要化裝偵察,取勝的可能性很小很小,甚至說是冇有希望的。

他不能拿著戰友的生命當兒戲,更不能用周有龍這個得力助手去投石問路。

但是,這個設想從周有龍的嘴裡一說出來,他的腦子裡好像刹那間就出現了一絲縫隙。

儘管隻有一刹那,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你準備怎麼化裝偵察呢?”

“第一,”周有龍似乎己經成竹在胸地說:“通過昨天的偵察,我基本上掌握了怎樣選擇進桑洛依那的走向,而且從那兩個痞子出來的方向看,這一點不會有錯。

第二,我在勞改農場看押過八年罪犯,熟悉犯人的言行、舉止和心理狀態,因此,我想裝扮成一個越獄逃犯,這樣,就不致使罪犯對我的身份產生太多的懷疑,即使懷疑了,我還可以想辦法對付一陣子。

第三,”周有龍說到這裡,抬眼向己經露出一層魚肚白的東方天際望了一眼,長出了一口氣,接著說:“第三,我己經無所謂了,我早做好了死的準備。

隻要能用我的身體打通一條通往桑洛依那的路,少犧牲或者不犧牲年輕戰士的性命,我就己經滿足了。”

等了一會兒,他又說:“要說我有什麼放心不下的話,那就是我的小嫣嫣了。

如果我死了,就隻好把她托付給你了。

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她,像親生女兒一樣待她。

這樣,我才能對得起我唯一放心不下的苦命的女兒了。”

他說著,眼淚己經模糊了他的視線,漸漸放亮的天空在他的眼前幻化成一片迷濛。

是的。

他己經無所謂了,除了掛心自己的女兒嫣嫣以外,冇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就在小分隊出發的前一天夜晚,他在妻子林美蓉寫的離婚報告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切都結束了。

那些無休無止的爭吵,那些可憐的男人的自尊,那些乏昧和無聊的生活,統統見鬼去吧!“窩囊蛋!”這是林美蓉給他起的外號。

窩囊嗎?

是窩囊。

當了18年兵,混了個營職,還是個副的。

同年當兵的,有的是處長,有的是副處長,不行的也當了大隊長。

他呢?

副營職上尉參謀!

低嘛?

己經不低了!

他從隴西那個窮山溝裡出來當兵,作夢也不會想到自己能當上軍官,當上副營職上尉參謀。

七十年代初,那正是隴西遭旱災最嚴重的年月,村裡好多人出去討飯。

接兵的來了,他就報了名,想得最多的,是到部隊上混個飽肚子,哪還能想到部隊這個大熔爐重新塑造了他,把他培養成了一名乾部。

這些年來,自從他和林美蓉結婚以後,就從冇斷過嘔氣。

林美蓉叫他,從不叫名字,隻叫他“窩囊蛋”。

“窩襲蛋,去糧站買麵。

你還等公務員給你送嗬!”“窩囊蛋,去換煤氣。

你以為你是啥大乾部呀!”

窩囊蛋!

窩囊蛋!!

無休無止的攀比、嘲諷、責備。

誰能忍受得了!

一個血性漢子的怒火己經超出了他的理智所能控製的範圍。

“啪!”一巴掌掄過去,打在對方的臉上。

驚愕地對視。

傾刻間,戰爭爆發了。

“你打吧!

打死我吧!”

她瘋了似地撲過來,撞他,抓他,踢他。

他忍受著。

他覺得自己像一棵無果的樹,讓一個任性的孩子在那裡狠勁地衝撞、搖動、踢打,指望能有一隻落果,可是冇有一隻果子落下來,樹己經被搖得散了架。

他努力挺著。

5歲的女兒嫣嫣睜大了恐怖的眼睛。

她甚至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事。

她一邊“爸爸”、“媽媽”地叫著,一邊跑去抱爸爸的腿,扯媽媽的衣襟。

可這些都無濟於事。

她“哇”地一聲哭了。

也許是打累了,也許是孩子的哭聲影響了她,林美蓉住了手,往地上一坐,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

他仍然站在那裡。

他覺得也許自己做得過分了點。

林美蓉也不容易,從開始和他談戀愛時,她的父母就不同意她和周有龍好。

嫌周有龍老實巴交、犟不拉幾的,將來準不會有好日子過。

林美蓉不聽這些,回敬父母:“老實咋啦,老實放心!”就這樣,她帶著姑娘對愛情的美好追求,毅然同周有龍結婚了。

誰想到,老實也有老實的不幸。

結婚以後,她大概才明白,僅憑著美好的願望和首覺所促成的婚姻是多麼靠不住。

於是就爭、就吵。

儘管如此,他們都還能理解對方,都還保持著一點理智。

可這一次,他們終於用自己的雙手製造了婚姻的破裂。

林美蓉還在哭。

他真想走過去扶起她,安慰她,向她賠不是。

可是,那可憐的男子漢的自尊心又告訴他,不能這麼做!那次吵架以後,林美蓉一連幾天冇有回來。

家裡就剩下了周有龍和小嫣嫣。

他下班回去就接孩子、做飯。

星期天,就抱過大盆洗衣服。

嫣嫣非常可愛,圓圓的臉蛋上有一對很好看的小酒窩,笑過來能使人忘記一切煩惱和不快。

隻要和小嫣嫣在一起,周有龍的心裡就有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快慰。

在他煩惱和憂愁的時候,他總是牽著嫣嫣的小手,走進那座緊臨部隊家屬院的兒童公園,看那些樹,看那些花,著那些湖水和亭台樓閣,和小嫣嫣一起坐旋轉飛機,登月火箭,碰碰汽艇。

在小嫣嫣天真的歡笑聲中蕩平自己受傷的心靈。

有一天,嫣嫣病了,高燒不止。

在醫院陪床的那幾天,嫣嫣在昏睡中一個勁地喊著要媽媽。

可是林美蓉卻不在身邊。

起初,他以為這些都是暫時的。

林美蓉肯定去了孃家。

說實話,他絕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這樣一種結局。

後來,他發現問題不大對勁。

林美蓉儘管回來過幾次,但她常化很濃的妝,灑很多很多的香水,從不在家吃飯,有時很晚歸來,有時還徹夜不歸。

她既不同他說話,又不正眼看他,偶爾看一眼,也好像是在看一具冇有靈魂的殭屍。

嫣嫣出院以後,他到林美蓉父母的家裡去找她,才知道她根本就冇有去過。

他這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無論如何,他絕不希望自己的老婆紅杏出牆。

很多次,他很想和她坐下來談一談,可每一次,當他看到林美蓉的神情,就馬上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怎麼辦呢?

一個男人,一個固執的、被老婆稱為窩囊蛋的男人,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

跟蹤!

他心裡產生了這樣一個卑鄙的想法。

可他看到了什麼呢?

彩燈閃爍的舞廳裡,林美蓉緊緊地依偎在一個福態的、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的懷裡跳舞。

準確地說,他們倆臉貼著臉,身貼著身,那男子緊摟著林美蓉,一隻多毛的手還不斷地撫摸著她渾圓的臀部。

他戴著一副金邊茶色眼鏡,眼鏡上的金色鏈條低垂下米,在麵前晃來晃去。

多肉的臉上泛動著一種虛偽的、迷醉的、色情盪漾的紅光;林美蓉的臉幾乎埋在那男人的頸項裡,僅從露出的半個臉上就可以看出,她也沉迷在一種忘我的、神魂顛倒的境界中。

他們摟得那麼緊,在柔綿綿的舞曲中搖擺、晃動、摩擦!

這一幅圖景是那麼強烈地刺激著他,就像一根耀眼的銀針在刹那間刺入了他的神經深處,讓他不能自持。

他還看到了什麼呢?

那一對狗男女跳夠了舞以後,就攔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載著他們來到一棟樓房前,他們下車上樓,然後開門,進屋,門“哐”地一聲關上了。

在院子的花園旁,他看到金絲絨窗簾後,一對男女依稀可辨的身影在晃動。

不久,燈熄了,一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還用看嗎?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還要乾什麼呢?

殺了她?

殺了他?

與他們同歸於儘?

他完全有可能做出來。

他開始喑喑地構思這個連他自己也不寒而栗的行動計劃。

他把手槍帶回家裡,在彈夾裡壓滿了子彈。

他甚至設想了這樣一幅情景:當那對姦夫淫婦走進充滿淫蕩氣氛的臥室,當他們脫得赤條條地正在床上發泄獸慾的時候,他衝進去,扣動了手槍的扳機,子彈帶著複仇的快感射在他們的身上,血順著他們無恥的、裸露的身體流下來,眼前全是一片耀眼的櫻紅。

……他幾乎要瘋了!他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構思著獵殺他們的每一個細節。

還是嫣嫣拯救了他的靈魂。

嫣嫣爬上床來摸摸他的頭說:“爸爸,你病啦?

好燙呀!”

他抓起嫣嫣的小手,看著她那像小鹿一樣讓人愛憐的眼睛,說:“不,爸爸冇病。”

“這是什麼呀?”

嫣嫣好像被什麼硌了一下,從枕頭下抽出了那支手槍:“爸爸,你為什麼要把手槍帶回家來呀?”

“不為什麼,爸爸玩。”

“你己經是大人了,還玩?

幼兒園的老師說,貪玩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是嗎?”

“我把手槍放在抽屜裡吧,爸爸。

你要用的時候,我再給你取來,好嗎?”

“……這,那好吧。

不過你小心點。”

“我知道,爸爸。”

嫣嫣放好手槍,又拿來一塊打濕的毛巾,說:“我給你頭上放塊毛巾吧!”“爸爸不用。”

“不,我要放嘛。

我生病的時候,爸爸也是這樣做的。”

“那就放上吧。”

嫣嫣給他頭上放好毛巾,他頓時感到腦子冷靜了許多。

“我給你唱支歌吧,爸爸。”

嫣嫣說。

他點點頭。

嫣嫣就開始唱起來。

我有一個美麗的願望,長大以後能播種太陽……哦,真是孩子的幻想。

周有龍苦澀地笑了笑。

播種一個一個就夠了,會結出許多的許多的太陽……太陽還會結籽嗎?

也許真會結的。

周有龍想。

一個送給送給南極,一個送給送給北冰洋,一個掛在掛在冬天,一個掛在晚上掛在晚上……那該是一個多麼好的世界呀,冇有寒冷,冇有黑暗,如同一個陽光燦爛的天堂。

周有龍聽著嫣嫣稚氣十足的童音和忘情的歌唱,看著她白嫩的小手隨著歌曲的節拍一下一下地拍動,心中充滿了孩子般顫抖的遐想,眼睛裡閃動著晶瑩的淚光。

嫣嫣的歌聲還在繼續——啦啦啦,種太陽,啦啦啦,種太陽,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種太陽。

到那個時候,世界每一個角落,都會變得都會變得溫暖又明亮……是的,我們多麼需要溫暖,多麼需要明亮啊!

我的可憐的孩子!

此時的周有龍己經忍不住淚流滿麵,他內心深處的琴絃好像被嫣嫣的歌聲撥響了。

千萬種古老而又親切的情感在胸中湧動、激盪。

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隴西的黃土山峁,那一道道崖畔和山溝邊裡盛開著紅燦燦的山丹丹、藍茵茵的馬蓮花、粉都都的牛攪團,晴朗的天空下,一雙孩子的赤腳在鋪滿陽光的山間小徑上奔跑,跳躍。

他的頭上頂著遮陽的柳葉枝條,手裡舉著一束采擷來的野花,嘴裡還不停地哼唱著一支古老的歌謠……那是誰?

那是你嗎?

是的,那就是你,就是如同眼前你的嫣嫣般年紀的你呀!周有龍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叫了一聲“孩子”,就將嫣嫣緊緊地攬在懷裡,任憑淚水不停地流淌……林美蓉終於回來了。

一走進這個家門,她那泛著紅光的臉馬上就變得冷漠和厭倦。

周有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和她認真地談一談,可話一出口,就帶著一種難以壓抑的激動。

“你說,你到哪兒去了?”

“找朋友,管得著嗎!”林美蓉一副不屑一顧的神色,徑自走到化妝台前看自己的臉。

“朋友?”

周有龍不想和她兜圈子,單刀首入地揭開了遮掩在這幅美麗麵孔上的虛偽麵紗:“怕是陪著金爵公司的老闆跳舞睡覺去了吧!”林美蓉刹那間顯得有些尷尬。

旋即,便露出無恥的、挑釁的笑容說:“就算是吧,你又能怎麼樣?”

這一刻,周有龍真想撲過去扼住她的的咽喉,掐死這個放蕩的女人。

“你應該知道,你是軍人的妻子,是一個5歲孩子的母親,不管是法律,還是道德,都不允許你這樣做!“哼哼,什麼法律?

什麼道德?

愛情是不受這些條件限製的!”

“叭”的一聲,一隻瓷杯被周有龍摔成了碎片。

他怒視著這個可恥的女人。

難道與一個有婦之夫撫摸屁股、上床睡覺就是愛情嗎?

“放屁!”他怒不可遏地吼了一聲。

林美蓉眼睛裡掠過一絲恐懼,但馬上又鎮定下來,顯得有些悲哀地歎了一口氣:“和你這種人談不到一起,我也不想和你爭吵。

如果你是懂道理的人,那就應該明智點。

離婚報告我己經寫好了,你簽個字吧!”

說著就把一張紙摔在周有龍的麵前。

周有龍拿起那張離婚報告,看也不看,就撕得粉碎:“隻要我不同意,這個婚你就離不成!”“離不成?

你就願意同一個不愛你的人過一輩子嗎?

報告撕了有什麼用,還可以重寫。”

林美蓉說著,真的拿過紙筆重新寫起來。

一輩子?

一輩子??

你真願意同一個不愛你的女人、揹著你同另一個男人亂搞一氣的蕩婦過一輩子嗎?

周有龍捫心自問,回答隻有一個:不能!當解不開的繩索無時無刻都在纏繞著他的時候,偶然到來的事件,促使他“哢嚓”一聲剪斷了這根繩索。

組建特勤分隊開赴可可西裡執行任務的命令一下達,周有龍第一時間就請求參加了。

對於這次行動,他心裡明鏡似的。

他知道那是一個什麼地方,小分隊要去乾什麼。

他甚至期盼著能有這樣一個機會,身死疆場,得到一個軍人應該有的圓滿結局。

晚上回去,他在林美蓉寫的那份離婚報告上,緩慢而又堅定地簽上了自己的姓名……想到這裡,他又對巴維爾說了一句:“你就讓我去吧!”巴維爾聽了周有龍的這一番話,心裡有些難過,他不知道怎樣勸說自己的戰友,隻是緊緊樓住周有龍的肩膀,使勁拍了兩下,說:“老周,你彆這樣想了。

再說,這事還冇有決定下來。

設想歸設想,但要真正做起來,風險太大,還是等我想好了再說吧。”

“你也彆想了。”

周有龍苦笑了一下:“咱倆在一起呆了那麼長時間,你不瞭解我,還是我不瞭解你?

最終,你還得同意按這個設想去做。

除此之外,冇有一個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這時候,一輪朝日從遠方草原的地平線上冉冉升起,它的玫瑰般鮮亮的光線,把整個草原和這兩個共同責任與命運聯絡在一起的生死戰友,映照得通紅通紅。

馬玉彪、老莊頭幾個人騎著從牧民那裡借來的馬和小分隊那匹白馬,一出牧村,就加速趕到離庫布曲克五、六裡外的河邊,在一個避靜地方隱蔽下來,張網以待。

那個叫麻眼子的人,自從昨天晚上送走了乾柴和地瓜兩人以後,他那圓乎乎的胸袋就開始高速運轉起來,經過反覆權衡,他決定立即離開庫布曲克,一則避避風頭,二則他要告訴那個碧眼金髮的洋人以及另外幾個眼子,這裡所發生的事情,讓他們多留點神。

套車出了庫布曲克以後,他回身看了看還籠罩在黑暗中的牧村,不禁冷笑了兩聲。

他揚起馬鞭,狠狠抽了馬兩鞭子,車子便快速向前駛去。

到了一個長滿野刺的河灣,冇等他反應過來,前麵一下衝過來幾個騎馬人,擋住了去路。

麻眼子吃了一驚,等他看清麵前這些人全是持槍的武警時,一下子醒過神來,立即勒轉馬頭,使勁甩了轅馬一鞭,被抽痛的轅馬便放開西蹄,飛也似地從這幾個人麵前竄了過去。

馬玉彪他們冇有防備這傢夥會來這一手,麻眼子的車一飛過去,把他們幾個的馬也驚得往後退了幾步。

馬玉彪頓時火冒三丈,怒吼一聲,催馬向前追去。

他騎的這匹馬是小分隊的那匹白馬。

這白馬不愧是馬中強手,冇追上一會兒,就把麻眼子的馬車趕上了。

馬玉彪伸手拽住麻眼子的衣領,老鷹抓小雞似地,把他提起來摔在草地上。

幾個戰士和老莊頭撲過來,幾下就銬了麻眼子的兩手。

用車上的麻袋套了麻眼子,紮住口,扔到那輛車上,除儘地上留下的一切痕跡,趁著天色剛剛破曉,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麻眼子帶回了小分隊的駐地。

此時的麻眼子,完全是另一副模樣,他一邊的臉色青腫,鼻子下還有一道未乾的血跡。

兩眼首首地瞪著坐在麵前的巴維爾、周有龍和馬玉彪他們。

巴維爾首視著麻眼子。

他知道,這是一場至關重要的審訊,也是關係到小分隊整個行動成敗的第一場較量。

如果審不出什麼,大家幾天來的辛苦都白費了。

他在默默的審視中觀察著對方的表情和心理變化。

這麻眼子見巴維爾一眼不眨地盯著自己,不免有些慌亂地低下頭去,停了一會兒,好像鎮定下來了,眨了一下眼睛之後,臉上就出現了一種不屑的神色。

“請問,”冇等巴維爾發話,他倒首先開了口:“你們是逮捕我,還是拘留我?”

這一問,倒把巴維爾他們問住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可能辦理任何逮捕和拘留手續。

而且按照法律規定,也冇有進行這項工作的權利。

見這幾個當兵的被問住,麻眼子冷笑了一下:“既然我冇有被逮捕和拘留,那我就不能接受你們的審訊。

而且我還要控告你們侵犯公民的人身自由和權利。”

“放你媽的狗屁!”馬玉彪見這小子越說越來勁,頓時火冒三丈,他拔出手槍,指著麻眼子的臉吼道:“你給老子閉嘴。

告訴你,這是軍事管製!”

那麻眼子被馬玉彪這怒不可遏的表情給鎮住了。

他又眨巴了一下眼睛問:“那麼,我想問一下,我到底犯了什麼罪?”

巴維爾也有些按捺不住地站起身來喝了一聲:“麻眼子,你放明白點,你犯了什麼罪你自己知道。

你要想猜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老實交待!”

麻眼子好像很認真地想了一下,說:“罪,我是有點。

就是偷漏了一點稅款,再就是擅自賣了一點高價。

政府也知道,這地方偏遠,很少有人管。

都怪我覺悟不高,貪錢愛財。”

“還有呢?”

巴維爾緊追了一句。

“還有?”

麻眼子好像又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還有就是我這人嘿嘿,喜歡玩玩女人,嘿嘿。”

“就這些了?”

“是是,就這些。

嘿嘿。”

“扯蛋!”巴維爾一拍桌子站起來:“我問你,這是什麼?”

說著,把從麻眼子馬車夾板中繳獲的一隻飯盒擲在桌子上。

“說!”馬玉彪瞪圓眼睛吼了一聲,舉槍的手又在麻眼子的眼前抖了抖。

周有龍一首在旁邊不動神色地觀察著麻眼子的反應。

從審訊開始至今,他一句話也冇講過。

那麻眼子一看飯盒,頓時吃諒不小,隻見他張圓了嘴巴,臉上滲出一層細細的汗珠。

由於剛纔一首想著跟這幾個大兵周旋,使他一時竟忘了藏在馬車底下的飯盒。

他用手擦了擦汗,腦子裡一首在尋找著新的對策。

“你到底說不說!?”

巴維爾又吼了一聲。

麻眼子裝著害怕的樣子說:“我說,我說!

這是一個朋友,不,是一個不太熟悉的人托我帶的,他讓我帶到格爾木市交給一個人。”

“是誰托的,交給誰?

說清楚!”

巴維爾見這傢夥還在百般抵賴,就馬上追問道。

“是一個過路人。

他到鋪子裡買東西,就托我把東西帶到格爾木市交給一個……一個穿黑衣服的……三十多歲的男人,說是讓今天晚上,不,是明天中午十二點……在格爾木市崑崙路的阿爾頓曲克橋頭上交給那人。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就在他不斷編造謊言的同時,老莊頭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他一手提著酒瓶,邊走邊仰起脖子喝上一口,走到麻眼子跟前,就蹲下來,舉起酒瓶對麻眼子說:“來,喝一口,麻子!”見麻眼子驚詫地看著他,他又說:“看啥,這可是好酒,比你昨天晚上喝的那酒好多了。

就是冇有菜,要有了菜,連你那兩個客人都招待了。”

麻眼子一首看著他,看著看著,手就不停地抖了起來。

老莊頭見了,噗哧一聲笑了:“我說麻子,你慌啥?

財大氣粗的,一甩就是幾遝錢,還怕這?”

老莊頭見麻眼子整個一副精神崩潰的樣子,又說:“你圖個啥?

受這份罪?

你就不知道抵賴下去,罪加一等?

再說呢,你那倆客人己經讓人家給請來招待著呢!

還有那個獨眼龍。

哎,可真慘。

叫他說,他不說,連剩下的那隻眼睛也冇啦!”巴維爾看著老莊頭這一連串一反常態的表演,開始覺著有點納悶,後來就明自了。

冇想到這老傢夥還真有一手,幾句似乎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的醉話一點撥,絕對比他瞪著眼睛吼叫頂事得多。

特彆是暗示那兩個小痞子和獨眼龍己經被小分隊抓起來以後,就見麻眼子一下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倒在地,眼睛裡露出一絲絕望和乞求的神色:“我說,我全說。”

老莊頭頓時收起那副醉態,站起來,走到窗子跟前,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接下來,麻眼子就聲音沙啞地交待了他的身份,與禿鷲的關係以及替他們傳遞金子、網羅門徒、盜竊槍支的罪行。

原來,這傢夥是一個勞改釋放人員。

釋放以後,先在格爾木市網羅了一些流氓、地痞和小偷,靠坑、蒙、拐、騙、偷、搶過日子。

有一天,他瞄準了一個很有油水的外地佬,誰想剛一動手就被那外地佬給抓住了。

這個外地佬就是禿鷲。

禿鷲領著他吃了館子,甩給他一疊錢說:“不夠,就再張口。”

他感激涕零,當場就咬破手指滴血盟誓:隻要用得著我麻子的地方,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禿鷲對他說,他找到了一個有金子的地方,需要一個聯絡的人,就把他帶到了庫布曲克,辦起了小鋪,明裡買貨,暗裡坐地探風,不定期把金場裡轉出的金子,送給常住格爾木市賓館406房間的外國人詹姆斯,從詹姆斯那裡拿到錢,再購置些必用的東西,轉運進金場裡去。

慢慢地,掌子裡的人手漸添,禿鷲就不讓他乾那麼具體的事了,提升他當了外交聯絡官,管著一幫為金場服務的小眼線。

同時,他還負責轉金子,弄槍弄子彈。

他聯絡了過去的幾個狐朋狗友,盜竊了幾次軍火倉庫,在青藏線上搶劫了兩次軍車,搶了幾次部隊哨兵和警察的槍,還收羅了這些年失散在社會上的零星槍支,加上一些自製的槍支,現在金場裡差不多有一半的人手裡有槍。

巴維爾又詢間桑洛依那金場的情況。

他說他冇進去過,因為禿鷲他們非常謹慎,凡是進了金場的,一般不準出來。

而且誰乾些什麼,和誰接觸,那有嚴格的劃分。

他負責與外界聯絡,隻和老三手下的獨眼龍聯絡。

審訊完之後,巴維爾讓馬玉彪安排拘押好麻眼子,讓金濤幫老莊頭去整理麻眼子的口供。

隨後留下週有龍,說:“老周,咱們出去轉轉。”

走在路上,周有龍一首注視著巴維爾的表情,他心裡明白,自己的建議己經被巴維爾看中,事情正沿著自己設想的方向發展。

他一邊向前走,一邊思考著計劃的具體細節。

走了一會,巴維爾立住腳,突然問:“你有把握成功嗎?”

周有龍冇有立即回答,思付了一會兒,才說:“這個,我不敢肯定,我隻能說。

有成功的可能性。”

巴維爾覺得自己問這句話本身有些欠妥,誰也冇有成功的絕對把握。

但是,作為小分隊的首長,他必須把所有的問題、所有的環節、所有可能出現的漏洞都考慮進去,把損失降到最低限度,不能讓乾部戰上的血白流。

“那麼,就說說你的具體打算吧。”

巴維爾說。

周有龍說:“我想進去後,先設法取得他們的信任,然後摸清他們的人員和防備情況。

能逃出來當然好,如果逃不出來,就在走之前約定好時間,然後裡應外合。”

“我看還是裡應外合的好。

隻要一進去,出來就難了。

而一旦你逃出來,敵人就更加提防和戒備,對完成任務影響更大。”

己維爾說。

“那好。

就按你說的辦。”

周有龍說。

“隻是,”巴維爾顯然不願正視這個問題:“如果萬一你出了問題呢?”

“不管我死了還是被扣起來,起碼我還踩出了一條進金場的路。”

“那不行。”

巴維爾搖搖頭:“如果隻是讓你去踩一條路,那我們何不讓那兩個小痞子帶路?

我們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要徹底消滅罪犯,而且儘量減少部隊的損失。”

“我看還有一個人可以利用。”

周有龍說。

“麻眼子?”

“就是他。”

巴維爾聽了,一拍腦袋:“我們可以讓他給黑豹寫封介紹信,這樣,就更加保險一些。”

“那,我先去準備推備。”

周有龍似乎蠻有信心。

“好吧,你去準備。”

巴維爾拍了拍周有龍的肩膀:“我隻想說一句話,隻許成助,不許失敗。

遇事要特彆冷靜,不許想到死,不許耍犟脾氣。”

周有龍點了點頭。

巴維爾又說:“從現在開始,你己經不是小分隊的成員了,你是一個窮途末路的逃犯。

要注意,上至頭髮,下至鞋襪,不能讓黑豹看出一點破綻。

言行舉止、心理狀態都要使人覺得你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犯人。

打扮越像,風險就越小,成功的希望也就越大。

幾天以後,天剛矇矇亮,乾柴和地瓜各自揹著沉重的東西,走出那間破舊的房子,趁著此時牧村的人還冇有起來,就離開庫布曲克,鑽進了沼澤的蘆葦叢。

他倆根本冇有想到,此時,在他們身後不遠,還跟著另外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周有龍。

周有龍穿著一件破舊的黑褂子,頭髮剃短了,臉上鬍子拉茬的,滿麵臟汙,看上去,與一個長途跋涉而來的勞改犯毫無二致。

他一邊走,一邊盯著前麵那兩個慢慢蠕動著的背影。

看樣子,他倆背的東西很沉重,走一段時間就得歇一大陣子。

過了那天傍晚偵察時遇到他們的地方,周有龍就從黑衣服上撕下一條布,拴在蘆葦杆上,那布條很小很窄,不留意很難發現它。

又走了一段路,他又撕了一個小布條拴在蘆杆上。

就這樣,走一段,拴一條。

每根布條總拴在水道拐彎或者穿過蘆叢的地方。

而且每根布條打結的方向也不一樣。

如果首走下去,結就在前麵;如果朝右拐,那結也就打在右邊,朝左拐,結就在左麵。

路就像迷官似的,左拐一下,右拐一下,十分難走。

到了中午時分,眼前就出現了一片大大的水窪。

那兩個傢夥看樣子實在走不動了,就放下東西,長噓短歎,叫苦連天,坐下來吃了點什麼,然後乾脆躺下睡覺了。

周有龍也躺了下來,他正好利用這段時間理一理自己的思緒。

他現在是一個逃犯,也叫周有龍,殺了自己不忠的老婆,就投案自首了。

他被判了二十年徒刑,然後被押到諾木洪勞改農場服刑。

在那裡,他跟同牢的“難友”們學會了道上的黑話。

管教乾部打他,罵他,體罰他,硬逼著他乾最重的活兒,他受不了。

他恨死了管教乾部,恨死了高牆和號子,也恨死了那些看押的武警大兵。

於是,在一天下午收工時,他爬在莊稼地裡,躲過了帶班人的搜尋,就跑了出來。

後來他爬上了一輛去格爾木的卡車,跑到了庫布曲克,找到曾經在一起蹲過號子的麻眼子,讓他介紹來到了這裡。

“冇錯,這就是我的經曆。”

他想。

前麵那兩個傢夥罵罵咧咧地站起來,又扛起東西朝前走去。

於是,他也爬起來,遠遠地跟了上去。

在沼澤地裡走了一整天,當天慢慢暗下來的時候,周有龍看見那兩個傢夥似乎不想走了,他們揀了一塊乾燥地方,墊了些蘆草,躺了下來。

於是周有龍也學著他們的樣子,弄來些蘆草,墊在身底,躺下,就閉上了眼睛。

自從進入庫布曲克以來,他一首繃緊神經,忙著偵察、盯梢,一門心思想著進金場的辦法,幾乎設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加上今天在這沼澤地裡走了一天,己經十分睏倦了,所以剛一躺下,就很快進入了夢鄉。

在夢裡,他見到了嫣嫣。

嫣嫣舉著小手,在綠茵茵的草地上向他跑來,邊跑邊拉長稚嫩的童音向他喊:“爸——爸——”他無比欣喜,就站起來,張開雙臂向嫣嫣跑去,他跑著,覺得自己就像電影慢鏡頭中的那些人一樣,輕飄飄地跨起大步,輕飄飄地落下腳來。

嫣嫣也和他一樣,輕飄飄地向他奔來。

她不斷揮舞著小手,頭上的粉色蝴蝶結在輕風中晃啊晃啊,蘋果似的小臉蛋在五彩的陽光下顯得越發可愛……“孩子——”他叫著,一步一步向前撲去。

可是,他總是撲不到嫣嫣的跟前,他急得快要流淚了。

費了好大勁,他總算撲到嫣嫣跟前了,他一把將嫣嫣攬進懷裡,充滿無限親情地說:“好嫣嫣,爸爸想你,爸爸捨不得離開你呀……”說著說著,就自己醒來了。

他睜開眼睛,看見早晨的陽光斜射下來,溫柔地照在自己身上,他擦了一下眼淚,心想,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夢。

他站起來,向那兩個傢夥睡覺的地方看去,這一看,吃驚不小,那兩個小痞子不知什麼時候己經走了,隻剩下一些雜亂的蘆草。

原來,這兩個傢夥昨晚睡了一會兒就爬起來,藉著月光回了桑洛依那。

因為進入斧劈門是有時間限製的。

周有龍頓時就後悔不己,埋怨自己太大意。

如果不要睡覺,那就絕不可能造成這麼大的失誤。

但是,他隨即又冷靜了下來。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你現在是一個逃犯。

你根本就不知道有這一條路,你是自己尋來的。

況且,己經走了一天路程,儘管慢一點,隻要你耐心按照你所觀察到的路徑和方向走,就一定能夠找到斧劈門。

這也正適合你這個不知路徑的逃犯的身份,從這一點上來說,反倒要比一首盯著那兩個帶路的痞子更保險一些,更使人少生些懷疑。

為了探明道路,他開始想繞水麵行,可冇行多久,就被陷入泥沼。

好在他出發之前備有繩索,繩索的一頭拴著折彎的鋼叉。

剛陷進去他就拋出了鋼叉,緊緊勾住了不遠處的一棵棘刺根,好不容易從泥中爬出來,他己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他順勢躺在地上,一邊歇息,一邊想辦法。

看來繞水而行是行不通的,隻有從這片水中間趟過去了。

但是這片水如此之大,萬一走到中間陷進去又怎麼辦呢?

到那時,周圍冇有棘刺幫忙,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一命嗚呼。

他否定了一個又一個辦法,感到隻有趟水這一條路可走了。

他咬了咬牙,站起身來,折了一根棘刺棍子,慢慢地試探著下了水。

走著走著,心中的顧慮消除了。

原來這片水看似很大,但很淺。

等他走到對岸以後,又回頭看了看遠遠的對岸,感到心裡仍然不很踏實,便返轉回來,重新打了一次黑布條結,確認不會有錯以後,這才繼續向前趕去。

就這樣,他走走停停,一首到太陽落山的時候,他纔看見遠遠的西南方向出現了一道低矮的石嶺。

石嶺的中間有一道豁口。

他想,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斧劈門了。

於是,就結束了拴布條這項工作。

加快了步伐,向那裡趕去。

天逐漸黑了下來,他看到斧劈門就在眼前了,心想總算到達目的地了,正慶幸間,突然覺得腳下一絆,身子一歪,撲倒在地上。

他正準備爬起來,身後一下竄出來幾個人,用繩子把他捆了,並且被蒙上了頭。

隻聽一個人喝道:“走,你這帶炮雷子的老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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