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度雁差點撞上的人是成國公府的小公爺,他在京城裡的名聲實在極差。
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本身的性格原因,另一部分和他的母親有關。
成國公府的爵位世襲罔替,江九重又是國公府的嫡長子。
成國公夫人從小就不喜這個大兒子,對他多番挑剔。
後來生了嫡次子之後,長子在她眼中更是冇有一點長處。
江九重穿著一身紫色的衣裳,外頭披著同色的大氅,和他全身氣質極為不搭的是,他嘴上叼著一截細小的枯枝,一隻手正吊兒郎當地撐著柱子。
紫色一般人穿都會稍顯俗氣,江九重穿著一身紫衣,卻是讓人眼前一亮,那通身的貴氣遮也遮不住。
“你認識我?”江九重粗眉一挑,右邊眼角底下有一顆殷紅的淚痣,給他原本就出色的容貌平添了幾分出彩。
薛度雁猛地回過神來,此時她和江九重還不認識,也冇有前世那樣的淵源。
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微微屈膝行了個禮,低聲道:“成國公府的小公爺,滿京城無人不識。”
“嗬……”江九重扯出一個冰涼的笑容,眼裡含著譏誚的光,“你所認識的我,是風流成性,還是殺人如麻?亦或是乖張狠厲不服管教?”
薛度雁看著江九重那張出色的臉,緩緩地搖了搖頭,“都不是。”
她所知道的江九重,是善良而正直的好兒郎。
他那副乖張的性子下麵,也有一顆炙熱而滾燙的心。
江九重和趙氏有些七拐八彎的親戚關係,真論起來,沈聽玨還得叫他一聲表叔。
前世她被誣陷與人私通時,江九重正好在府上和趙氏說話。
滿府的人冇一個相信她是清白的,甚至還說她耐不住寂寞自己找了姘頭。
隻有江九重相信她,他說:“侄媳婦容貌不差,又有上百萬兩嫁妝傍身。真要找姘頭,什麼好樣貌的人找不到,何必找這個話都說不清楚的醃臢貨?”
連江九重這個外人都看得清楚,侯府眾人卻像是被矇蔽了雙眼一般。
她心如死灰,就在快要被勒死的時候,孃家人來了。
為了救她,孃家奉上了大半家產。
她冇死,絕望中抬起頭時,見到江九重帶著同情和憐憫的目光。
其實,他們原本纔是一類人,都是被算計,被冷待的可憐人。
可惜,當時的江九重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他被父親冷落,生母排擠,於她的事上便是想幫也無能為力。
“你是個好人,便是活得張揚肆意,也是個純粹正直的好人。”這輩子,希望你不要像上輩子那般短命了。
她冇記錯的話,在溫若綺進門的前一天,她就聽見了他的死訊。
後來冇兩天,她也死了,倒像是跟著他的步伐一般。
江九重聽得愣住了,他撓了撓頭,這說的是他嗎?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無意中看見薛度雁的手腕處有一道劃傷。
喉嚨滾動之下,他想說些什麼,卻又把話嚥了回去。
待他抬頭看到薛度雁澄澈的雙眸時,他臉一熱,略有些狼狽地轉過頭,隨後惡狠狠地道:“讓開!”
薛度雁冇有惱怒,她含著笑意往邊上站了站,口中輕道:“表叔慢走!”
江九重腳步一個踉蹌,隨後踏著大步離開,帶過去一陣冷風,凍得薛度雁打了個哆嗦。
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薛度雁的眼中染上更深的笑意。
“姑娘,我聽說江小公爺名聲不好,怎的老太太還常與他說話?”垂虹抱著首飾匣子往前走了一步,回頭時正好看到江九重的身影消失在角落裡。
薛度雁快步往前走,她覺得有些冷。“外頭的謠言不要信,人雲亦雲要不得。江小公爺他……是個好人。”最後四個字說得極輕。
直到薛度雁走遠之後,江九重才從拐角處站了出來,眼底閃過晦暗不明的光,隨後自嘲一笑,轉身進了宣明堂。
他這樣的爛人,也就隻有她,從始至終都覺得他是好人。
當年……
罷了,隻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執念而已。
——
薛度雁回到自己的院子,站在院子門口看著門匾上楨玉閣那三個字,好一會兒之後,她纔對垂虹說道:“去找人把門匾換了,改成不歸樓!”
“是!”垂虹點頭應了。
抬腳往回走,主仆幾個剛走到內院,就聽見裡頭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
“我說了,夫人的內室不讓你們進!你們倒好,一點規矩都冇有,到底有冇有將夫人放在眼裡!”
“你說不讓進就不讓進啊?憑什麼?”
“先夫人在的時候我們進去她從來不說,你倒好,剛嫁進來就這麼大的架子。”
“先夫人是先夫人,我們姑孃的屋子,你們就是不許進!”
“商戶女就這點度量?先夫人可從來冇要求我們不許進她的屋子!”
“你說什麼呢!”
緊接著是一陣混亂的推搡聲,咒罵聲,伴隨著一陣清脆的耳光響,裡麵好像安靜了一瞬間,隨後爆發了更激烈的爭吵。
“姑娘,是寒侵和晚照——”扁舟有些擔心,在這個院子裡,她們纔是一夥的。
那群人人多勢眾,也不知寒侵和晚照有冇有吃虧。
薛度雁的雙眼如同冰冷的古井,泛著沁寒的漣漪。
她抬步往裡走,圍觀的下人看見她時紛紛跑開,露出裡頭正在打得正激烈的幾個女使。
鬨事的是原配夫人宋幀的陪嫁,其他的下人三三兩兩湊做一堆,冇有上前拉架,也冇有指指點點,同一個院子做事的人此時倒是涇渭分明。
“你們上去將寒侵和晚照拉出來。”前世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想來是得到過授意的。
聽她們一句不離先太太,除了膈應她之外,還告訴她的陪嫁女使,她們進內室先太太都冇有反對,她一個繼室夫人,還能越過原配去不成?
薛度雁心裡翻過許多思緒,為自己前世的單純悲哀。
前世她為何對今日這樣的事情多番忍讓?她高嫁進侯府,孃家撐腰不成是一回事。
另一個,是她真心實意地將這裡當成了她的家,想在這裡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可是,她視若親孃的婆母佛口蛇心,在她有孕之時讓她立規矩。
藉口她不給沈聽玨納妾,說她善妒,讓她挺著八個多月的肚子在院子裡罰跪。
除此之外,趙氏還放縱沈煒衝撞她。她跪得久了本就七葷八素,站起來時一個踉蹌,被飛奔跑過來的沈煒撞到在地。
她早產了,孩子冇活下來,而她也因此傷了身子,一輩子無法再有身孕。
而他的好夫君,親手策劃了私通案。將她迷暈之後,放了外男進門,最後帶著一群人前來捉姦。
哪怕她什麼都冇做,在那樣的情況下,她百口莫辯。
曾經她無數次想問問趙氏和沈聽玨,她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罪,要這樣懲罰她。
後來,她知道是為了薛家的銀子,又嫌她占了正妻的位置,想要逼死她另娶。
可她命大,冇死成。
最後他們母子倆不得不兵行險招給她下毒,囚禁,虐打。
就連她的父母兄弟,他們都冇放過。
趙氏,沈聽玨,溫若綺,我們來日方長!
薛度雁從哭喊中回過神來,看到寒侵和晚照紅腫的臉和淩亂的頭髮,心裡湧上一股強烈的怒氣。
“將打人的那幾個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