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範家是蹲著吃的——飯桌之前被水清砍成兩段。
那是家裡唯一的桌子。
每個人端著碗，在屋簷下隨意找個地方蹲下。
除了七歲的範招弟習以為常，其餘一直習慣坐著吃飯的人個個渾身不自在。
心中先是怪水清——好不端端的砍桌子乾嘛，現在好了，大家都冇得坐。
後麵又怪阿奶——非不讓兩個孫女上桌吃飯，現在冇得桌子，也不用講究上不上桌了。
天黑前趕回家的範家老大端著碗，向自家婆娘抱怨：“你說說你，辦的什麼事。”
讓他出門躲躲，說等他回家前就能壓著老二家的同意賣了大丫二丫，不用他煩心，事情辦的妥妥的。
結果他一回來，老二帶著一家人分家另過了。
大丫分出去了，孫金花做的晚飯，本來就一股子火氣，梗著脖子辯解：“咋地？三間青磚瓦房歸咱們家；
糧食才分出去五麻袋，其中一麻袋還是麥麩；
銀錢一文冇給他們，我這事辦的還不夠漂亮？你滿村子打聽，有幾家的婦人有我這般精明能乾！”
隻是想到出去的兩斤紅糖和六隻老母雞她就肉痛，咋吃不死老二一家貪心的！
範老大眉頭緊皺，扒拉了兩口蘑菇野菜糊糊，含糊不清的說道：“養著老二一家咱們也不虧，何苦把他們分出去？”
孫金花不樂意了，“怎麼不虧？老二是不怎麼在家裡吃飯，但是胡水清和五個崽子頓頓都在家裡吃！”
“大丫二丫吃的少，三個小的也吃不了什麼，但是家裡家外的活，都是他們做，老二還能往家裡拿銀錢回來；
我是長子長兄，這三間青磚瓦房即使不分家，也是咱們一家人住，老二一家占不了去。”範老大歎了口氣，分析道。
孫金花有絲心虛，之前他們確實是做這個打算，這不是胡水清挑明瞭婆母手上有銀子嘛。
想到婆母手上握著的銀子，她連忙向當家的分享訊息。
範老大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低頭湊近了悄聲詢問：“你確定？”
他娘一向不會當家，彆人家日子越過越紅火，範家卻是賣田賣地到孫輩娶親困難。
難道娘留了一手？
錢財還在娘手上？
“不會有錯的，你想想原本範家的田地足足比現在多了一番有餘，老二掙的銀錢全部上交娘手上，怎會冇有？”孫金花同樣湊近了，肯定的道。
範老大沉思半晌，嗯了聲，“你這事辦的不錯。”
得了肯定的孫金花眉開眼笑，得意誇口道：“你就看好了吧，等老二家的糧食一吃完，他們早晚要賣田賣地！”
範老大想到五麻袋的糧食還是心疼，“五麻袋多了，三麻袋足夠；
山頭不該讓老二先選，你們應該分三座不相連的給他們；
良田可以先把孃的那一份分出來，再大房二房按人頭分.....”
範大柱範二柱聽到，湊了上前，恭維道：“還是爹你考慮周全！”
“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小叔笑盈盈客氣有禮的樣子想著咱也不虧就同意了。”
“要是爹你在家就好了，小叔一家肯定帶不走那麼多東西！”
孫金花此時也有些後悔。
後悔支走了當家的，讓老二多分了東西。
範三柱範四柱聽了後暗暗心驚。
爹是一點不為親弟弟的小叔考慮，再說這範家也有小叔一半。
而大哥二哥明顯很讚成爹說的話。
他倆抬眼望向頭頂的屋子。
磚瓦房的屋子，以後有他們的份麼.....
範老大想了想，接著道：“你們繞著老二一家人，碰見了彆心軟給食物知道不？”
範大柱等人立馬護住自己碗裡的野菜蘑菇糊糊，回道：“爹你放心！”
“好不容易少了六張嘴吃飯，我纔不可能給他們一口吃的。”
“爹你不知道，小嬸晌午嫌棄阿奶給大丫二丫舀的糊糊稀薄，怕是他們一家人現在正在吃糠咽菜~”
範老大打鼻子裡哼出聲，不看好道：“不識好歹，他們吃苦的日子還在後頭。”
“爹說的對！”
“嘖，糊糊裡的蘑菇不錯，明天還吃蘑菇糊糊。”範老大吧唧嘴，點評道。
孫金花冇吭聲。
窩在牆角喝糊糊的範招弟怯怯道：“爹，竹山分給小叔了，而且蘑菇是大丫和二丫姐姐采的。”
大丫二丫姐姐不屬於他們家了。
孫金花朝女兒翻了個白眼，厲聲道：“你不說話冇人把你當啞巴！”
範招弟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
範老大一直秉承‘君子遠庖廚’，對於做飯一向認為是女人的事，聽到後不在意的說道：“隻有竹山有？
要是彆的地方也有，你和你娘還有你阿奶明日一起去撿些回來。”
本來蹲著喝糊糊喝的火大的範母一聽親生大兒子給自己安排了活，當下不樂意了！
她大聲嚷嚷：“憑啥憑啥？你老孃我將你們養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你娶了媳婦，你的兒女都大了，不想著好好孝敬老孃，竟然還讓老孃去撿蘑菇！”
範老大臉色難看。
隻是撿個蘑菇而已，能有多累。
他娘年紀不大已經想著養老，真是慣會享福。
不過想到娘手上的銀子，他壓下不滿，對上孫金花吩咐：“那你明天帶著招弟去撿吧。”
範母滿意了，孫金花不滿卻不敢吱聲。
算了，蘑菇而已，到處都是，隨便撿撿，多混些菜葉子一起煮，總比老二一家冇菜園子隻能吃蘑菇強！
·
水清冇有給一家人吃蘑菇。
哪怕後麵六人又撿了十多斤蘑菇回來。
主要是捨不得。
一斤蘑菇煮湯，不夠兩個人吃的，但是換成錢買米，能撐死幾個來回。
這筆賬，哪怕冇學過算術的人都會算。
吃過晚飯，一家人吃的肚子飽飽。
人一旦吃飽了，立即精氣神明顯變足。
天上隻剩微微亮光，晏秋收拾了碗筷鍋盆搬去泉水邊清洗。
星迴剁了一盆野草撒了三把麥麩，攪拌均勻端去餵雞。
範進帶著江河湖三人在綁茅草，準備先將茅草屋頂做出來給糧食遮擋露水。
“大湖，你力氣小，隻需將茅草整理整齊即可，無需綁。”
“大河，你要用力一些，不然茅草鬆散不成型，雨水會流進去。”
“大江不愧是哥哥，綁的很好。”
水清看著範進邊綁茅草邊耐心的指導三個兒子。
速度是慢了些，但做事的同時也教會了三人技能。
範進一抬眼，就見到水清盯著他看，他眨巴眨巴清潤的雙眼，懵懵的問：“怎麼了？”
“你跟我來，我有事和你說。”